孟瑶第二天一早在桌上看见一套笔墨，才知道昨晚林宸回来过，不免心下懊恼，怎么没能多等一会儿和哥哥说几句话。
他揉着脸颊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中喝粥的孟诗，一时间什么都顾不得了，欢欢喜喜地跑过去，喊道：“娘！”
孟诗一连病了半个月，身体好一些了也还是窝在房中不愿出门。跟她关系好的灵儿和姐姐婶婶们来看望她，她也推辞说身体不适一概不见，今日能到院子里坐坐，想必是事情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
孟诗笑着冲他招招手，温声道：“阿瑶，来吃早饭。”
这时林烽也端着盘小菜过来了，见到他也很高兴，“难得咱们一起吃顿饭，快坐下吧。”
孟瑶小鸟一般依偎着孟诗，紧紧地握住了母亲的双手，“娘亲昨天说想吃蜜饯，我等会儿就去集市买些回来。”
“不急这些，先好好吃顿饭吧。”孟诗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咦”了一声，“你脸上怎么红了一块？”
“有吗？”孟瑶用手背贴了贴，“怪不得有些疼又有些痒，应该是被虫子蛰了吧。”
孟诗捏捏他脸上的软肉，“等会儿娘给你涂些止痒的药膏。”
孟瑶点点头，问林烽：“对了，林叔，怎么不见兄长？”
林烽手一顿，笑道：“他一早就出门了，说有事情要处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孟瑶失落地点点头，心里总有些不安。孟诗拍着他的背安慰他，“没事的，宸哥儿心里有数。”
院子里的三个人和乐融融，围坐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就像一家三口一样。
门外的林宸收回视线，垂眼笑了笑，心说这样就很好。
“不进去说一声吗？这一去可能就是三年。”聂明玦低头看他。
林宸举起手，示意他看腕上套着的枷锁，浅浅一笑，“别吓着他们。走吧，我也想看看聂公子会治我个什么罪……到底是三天，还是三年。”
聂明玦神色忽地冷下来，忿忿道：“本尊决计不会再对你心软了！”
你最好是。
林宸顺从地点点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
聂明玦隐瞒下金家修士死因的实情，又亲自来捉他，本就是抱着包庇他的心思，可看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却又恨得牙痒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发起怒来，也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林宸被带到了一座破庙里，视线随意一扫，便坐在了庙中唯一的垫子上。
“聂公子想听的，难道是这些吗？”青年很淡地勾了勾嘴角，“可惜，我原本是想让整个兰陵金氏因我缟素。”
聂明玦瞪眼，有些生气他给自己准备的垫子被人占了，却也没赶人起来，一听这话更生气了，指着林宸的手指都在抖，“你还想杀金光善？我从来不知道你的胆子竟然这样大！”
林宸从小就被严格管束，即使坐在垫子上也规规矩矩的，看着十分乖巧，他拢住双手，收起了笑容，“明玦，我也从来不知道，我的胆子会这样大。”他抬头看向他，“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他该死。”
“若他只是陈述孟娘的经历，我权当他是多嘴心恶之人。可他……可他那样造谣，你不是没听到。”
聂明玦当然听到了，语言污秽不堪入耳，孟诗好端端一个清倌儿，却被形容成趋炎附势、随便一个人就能欺侮的下贱货色。即便是毫不相干的他听见了，也觉得心中愤怒。
“你们凭什么呢？别人费尽心思才维持的片刻安宁，你们说破坏就破坏了。别人期待了半生的清白，你们说诋毁就诋毁了。世上事从不公平，我也从不奢望公平，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们能仁慈一点，到头来也都是天真的笑话。”
“别你们、你们的，谁和那种人一般货色！你——”聂明玦烦躁地看过去，视线在触及林宸微红的眼眶时微微愣住，气势陡然跌了大半，嗫嚅再三，硬邦邦地说道：“你哭什么。”
“真的不一样吗？”林宸舒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来，晃了晃手上的枷锁“明玦，你今日亲自抓我，是为了什么呢？前因后果你查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必要再审我？”
“无非是，我这般行径正好撞到你堂堂聂公子眼皮子底下，你出于可笑的责任感便觉得不得不管。无非是，你希望我知错就改，劝诫我那修士虽可恨，却罪不至死。
“凭什么呢？你凭什么觉得他罪不至死？这句话，只有孟娘才有资格说出来。可是我当时问孟娘，她说的却是——想让他死。”
青年的眼神仿佛在一瞬间极具压迫感，像细长刀刃上闪过的一抹冷光，又如同极干净的雪色，直白明亮，总让人感到自惭形秽，聂明玦的心跳声越发鼓噪。
“明玦，你来说一说，你和那修士，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随着温柔的质问落入耳中，聂明玦的血液一点一点凝固下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