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传来了脚步声,瑶光不耐烦的回头,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她安静,她以为自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她想要静静,来梳理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对计都的态度。他一开始就没想过两个人会有什么未来,抱着利用他来度过情劫的想法,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只求一晌贪欢。
可是那个轻如羽毛的吻,却不由自主的在她心上留下了印记。而一段注定不得善始善终的感情,她到时候真的能够看破一切大彻大悟,走向自己原本预想过的结局吗?
她不想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好像只有在现在,她才觉得自己是走了一步死棋。以前未曾见过情爱,只觉得世人皆比他如蛇蝎实在可笑,哪里有什么比起自己更加重要的事情。有什么感情是放不下的,有什么是时间所不能泯灭的。那些为了所谓的爱要寻死觅活失去自我的,都是十足的蠢货。
那时觉得自己就算是喜欢上了谁,也绝对不会为了他放弃大道,情爱只能短暂的遮蔽他的双眼,她永远不会为情爱所困。
如今却是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与计都分开,都觉得心口犯疼,她真的能够放下吗,她真的舍得放下吗?
离开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在脑海里出现,及时止损是每一个将军所学的知识,理智告诉她应该放弃计都重新找一个新的目标,或者更直白地说,去换一个新的法子。若是无情,怎么骗得过天道,若是有情,怎么度得过情劫。
可是离开的想法一遍又一遍从脑海里出现却又被她一遍又一遍摁了回去。一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将她从思绪中带了出来。
“我没有说过不要来打扰我吗。”
带着质问的语气一出口瑶光就后悔了,这本来就是她的错,没有必要迁怒于人。更何况此时会出现在这里的,也就那么几个人,那些普通的士兵哪里敢往枪口上撞,不知道是哪个担心她,特意寻了过来
瑶光没有回头,左右就那么几个人,看与不看都一样。一直到一件裹着厚实皮毛的大氅落在她肩头,将她整个人包在了里面然后一个温热的下巴落在她肩头。熟悉的温度从肩头传来,明明神仙是不畏惧寒冷的,而是在那一个瞬间,她却觉得花都开了。
计都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远处传来练兵的号角声,天色渐渐阴沉,望舒神女驾着月车沿着天河驶过,慢慢地落下一地的清辉。
军营里气氛十分紧张,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对于擎仓不说了解八分,最起码三分也是有的。他或许确实算得上是自大,可是战斗力绝对不弱,是难得的悍勇之将。硬碰硬的话,墨渊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她原本该是着急的,又或者是彷徨,可是呆在他身边,内心却是一片平静,外面的纷纷扰扰好像都被他牢牢地挡在了外面,只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和鼻尖习惯了之后隐隐带着清香的味道。
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放软了身子,纵容自己靠在他怀里。瑶光知道,从她选择向后靠的这一刻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可能找一个新的目标。
虽然前路渺茫,可是这条路,她势必要撞上南墙一回了。
“我想你了,计都。”
12
即使是有着计都的安慰,一直到战场上,瑶光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所幸计都和子澜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再加上她在无数战场之上锻炼出来的本能,虽然有些走神,却也没有什么大过。
一直到擎仓祭出东皇钟,墨渊在他面前化作一条黑色巨龙,然后只留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他的弟子都围在墨渊的身边,对着翼族剩下来的残兵怒目相向,眼里满是恨意,而那些想要和平的皇子们在劝说昆仑墟接下降书,还四海八荒一个太平。
墨渊坐下的十六弟子司音口才当真是不错,“还四海八荒一个太平,说得好像你们为了四海八荒的太平做出过什么贡献一样。一直以来,在维护四海八荒太平的是我师父,你们呢,永远坐在高高的台子上,俯视众生。”
“四海八荒,你们见过四海八荒吗?”
大概是说不过,央错下意识将目光放在了除了墨渊以外在这里最大的瑶光,似乎是想要她出面来劝一下昆仑墟的弟子,却只收到了计都一个满怀着杀意的眼神。到是他忘记了,这个在瑶光上神面前一脸乖巧的魔族也是个杀神。
最可怕的是,瑶光还会在乎四海八荒,而他只在乎瑶光。心无软肋,无坚不摧。而他唯一的软肋,还是算了吧。
大概他们也明白,,只要瑶光出面,哪怕是内心不愿意他们也会接受这个局面。只不过天君的威信实在是少的可怜,这些弟子们向来不怎么瞧得上他们,如果说过去还有几分面子请的话,现在大概也是什么都不剩了吧。
连宋自然是看的出来这些人的想法的,只是他理解也没用,他在天君那里也就一个名声好听,实际上的是一点也挨不到边。他倒是有心帮助昆仑墟的几位说上两句,却也知道他没办法改变结局。
只不过是说得好听而已。更何况无论是为了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没有一场战争是不会死人的,只不过死的人不是你而已。
眼瞅着人不对劲,计都一个眼刀飞过去制止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众人,而后轻轻的将瑶光揽在了怀里,手掌在他后背上轻轻地摩挲,安抚她。
瑶光眼睁睁看着墨渊和擎仓在她面前同归于尽,即使是少绾,那时候她在后方,只是后来打扫战场的时候才知道墨渊杀了少绾,可是现在就在她面前,她曾经熟悉的人彻底没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墨渊死了,她就是主帅,她应该站出来的,可是她做不到,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分成了两半那样,一半全是理智,告诉她,她应该站出来,代表天族接受翼族的投诚,另一半却只有满心的悲凉。
那边司音还在趁着说得上话的人都被计都制止了在那边努力多杀几个翼族,昆仑墟的弟子都默契的没有阻拦她。毕竟在大局面前,他们都知道,接受投诚是他们没有办法阻拦的事情。
没有谁会喜欢战争,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原谅翼族之人。所以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在他们所信服的人出来制止之前,没有人会不乐意多给翼族的人下绊子的。
瑶光自然是察觉出来了他们的小心思,可是她没有阻止,也没心思阻止。或许对于她而言两个人同样重要,只不过因为阵营的原因,所以与墨渊他们几个会更加亲近一些。
但是对于这些昆仑墟的弟子而言,擎仓的死活又和他们有设么关系呢,顶多是四海八荒的势力又要来一次洗牌而已。
更何况,是擎仓先动的手啊。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个记忆力笑起来阳光的少年,也会变成现在这幅阴郁邪魅的样子更没想到他会让四海八荒给他陪葬。
“叠风,收了降书吧。我们,总是要早一点带他回家的。”
13
最终带墨渊回去下葬的那个人,是折颜和白真。
他被送往无量海的那天,也是瑶光决定和计都重新回到人家的那天。她没有去看墨渊下葬,只是站在昆仑虚上,看着长长的一条队伍从各自的族地之中走出来,汇入前往无量海的方向。他们都被带回家去了,给予亲人最后的思念,然后同意去往无量海,归入虚无之中。
瑶光身边还跟着一个五百岁左右的小姑娘,被子澜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只是看着从素锦族汇入队伍的人,一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里。
那是素锦族族长的女儿,素锦族族长战死,虽然还有一些族人在,素锦族声名在外,骁勇善战,四海八荒之内树敌也不少,剩下的那些人自保大概够了,想要护着一个小孩子,怕是还有些艰难。
左右素锦族族长与瑶光还有些交情。再加上子澜也大了,能够带妹妹了,顺手再收了一个徒弟,只不过是落在了计都名下,因为这姑娘觉得计都看起来更加厉害。
说来也是好笑,魔族的子澜是瑶光名下的徒弟,天族的素锦却是计都的弟子。
那个小姑娘还没有名字,如今她也没什么亲人了只剩下几个族人,算起来,计都已经是她最亲近的人了,所以计都给她取了一个名字,一个蛮有他们风格的名字。
荧惑。
罗睺是一颗星星,计都也是一颗星星,修罗族的传说里,混沌海里连接着星河。那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而荧惑是代表战争与死亡的星星。
修罗族生来好战,也善战,唯独他是一个意外。可是他如今有了弟子,却也希望他的弟子能够在这个世界里留下那么一星半点修罗族的影子。
东华也没有去,他是挂在墙上的神仙,自然是不会难过的只不过来找瑶光喝酒了而已,两个人当着小孩子的面没好意思喝酒,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以前他们之间都是折颜负责活跃气氛的,鸟儿都是喜欢唧唧喳喳的,耐不住寂寞,石头和星星却是没几个喜欢说话的。
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计都瞧见了默不作声的靠近了些,一直将人给挡在了背后,山顶的风悉数被他拦了下来。瑶光没有注意,反而是东华发现了,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直到连瑶光的目力也看不见他们远去的身影,一行四个人这才施法离开了昆仑墟。
他们没有回到之前的地方,沧海桑田,那一次回来的又匆忙,如今怕是连街道都未必找得到。几个人索性让荧惑随意指了一个方向,然后就顺着路走了下去,一直镇子里才停了下来。
子澜暂且不提,小孩子还是需要朋友和学习的。几个人也不能同之前那样十天半个月不出门,索性在镇子里租了一间铺子,让子澜带着荧惑住了下去,就说是哥哥带着妹妹来这里讨生活。至于剩下的两个,只说是家里的长辈,也是在铺子里住了下来,只不过依旧不怎么出门。
原本瑶光是想要做兵器铺的,毕竟她也就熟悉这些东西了,却被子澜给拦住了,说是凡间没有十几岁的哥哥带着几岁的妹妹打铁的,瑶光倒是想要坚持下去,只是她对于凡间实在是不了解,只能和计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听着子澜在那里解释为什么不行。
我不要你不行,我要我不行。
最后还是没有开成兵器铺,还是荧惑定了下来,说是卖卖花其实本来是想要卖点心的,只是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会做点心呢,那就需要去雇人,他们毕竟身份特殊时间长了万一那里没注意被发现了就麻烦了,还是种树好,子澜完全可以一个人解决。
反正不是自己开店,瑶光与计都两个人对此接受良好,甚至于第一次开店还有点兴致勃勃。第二天就和子澜一起带着荧惑跑去了山间,打算挖几棵品质比较好的花木。
14
计都又开始做梦了。早就在他们常住人间的第一天,他就开始做一个梦。
最开始,是一个美梦,白玉高台,曲水流觞。一尊棋盘摆在桌上,两个人在亭子里。
梦里的景色是模糊的,只能看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他们有时候下棋,有时候喝酒,有时候聊天,有时候赏景。虽然是朦胧的一片看不清楚,计都也知道那个黑色的身影是他。
至于那个经常和他一起出现的白色身影,若不是是个男子,看起来就与他和瑶光的相处一般无二。虽说从轮廓上来说也是纤细的,却明显可以看得出来是属于男人的纤细,同瑶光那样真正女儿的腰肢款款还是有区别的。
他能够感觉得到,那时候,他是开心的,畅快的,自由的。可是继续往深处品味,又总觉得复杂悲凉。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依旧是这样的景色,可是那个时候他所感觉到的再也不是那样纯粹的开心了,而是忧愁烦闷。
再然后是铺天盖地的血色。
皮肉,白骨,心脏。
心脏融入琉璃盏,白骨化作钧天策海,而那一身皮肉则是被封印在了灯盏之中,唯有一小截遗漏的白骨,充作阵眼,永远镇压在混沌海里。
混沌海不干涸,永远有新的修罗出生,所以那人将他最靠近心脏的那一根白骨,用来迷惑混沌海,叫它觉得自己一直正在孕育着一个修罗。
一行人正在往山林深处走去,子澜兴致勃勃的冲在最前头,说是今天一定要挖到最好看的一只兰花。他们两个打赌,谁都不能用法术或者是询问那些山野精怪。荧惑这几百年来也长大了不少,看起来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了。
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频繁的换地方。他们几个还好,几年不变也可以说上一句老得慢,荧惑却不行,小孩子见风就长,所以他们一直是隔上两三年就换一个地方,只是这个种花的营生却保留了下来。
谁叫这几个都是厉害的主,待在哪里哪里的灵气也会浓郁一些,花儿草儿的,长得也比其他地方的更加茂盛一些。
计都每晚上都会重复做梦,只不过除了第一晚每一次他都会记得布下结界。瑶光自然是不会在半夜去找他的,其余的人来找人也轮不到他出面,所以这几百年的晚上大多都是他一个人慢慢地对着屋顶透出来的月光,思索这古怪的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神仙一睡千万年,自然千万年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说昨晚又做了这个梦,今天看着两个小的打闹倒是也很精神。两个小的跑得快,结着伴就没影了。瑶光自诩是个成熟的战神了,两个人老夫老妻似的在后面慢慢悠悠晃荡着。
一道凌厉剑光闪过,半座山头的树木一瞬间化作飞灰。两个人对视一眼,一瞬间就统一了意见。先不管在人间怎么会遇到这样能耐的人,把两个小的叫回来才是正理。虽说两个人身上都带了保命的东西,不过还是谨慎些好。
循着两个人的脚印跟了过去,只看见一玄衣男子正在与那赤炎金猊兽对战。自家大的那个在帮忙,小的那个被放到了树上躲着,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赤炎金猊兽的动作下意识缓慢了几分就被那对面的玄衣男子抓住了时机,一剑攻击了上去,恰好落在了赤炎金猊兽后腿之上。
见了血,赤炎金猊兽自然是更加不愿意退去,仰天长吼一声,而后大嘴一张,红莲业火被他凝成了指甲盖大小,落地不过瞬间,便烧起了三丈有余。瑶光眼尖,恰好瞧见两大一小被红莲业火困在其中,心下一急,一把推开计都就冲了上去。
15
“璇玑,不要!!”
伴随着一声悲痛的哀鸣,倏忽之间,天地变色,乌云翻涌,魔刹星归位,柏麟一脸复杂的看着半空中那个熟悉的青年缓缓出现,睁开他那一双闭上了数万年的双眼。
天地变色,一片扭曲,陡然之间升起万丈光芒,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而后一位白衣貌美神女缓缓出现在半空中。
再看见她的第一眼,柏麟就知道,她很强,是能够和罗睺计都匹敌的那种强大,就算是后来得他亲手制作出来的战神将军,在她面前也少了那么几分血气。虽然不知道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强大神族,不过在这个时候,多一个强大的神族总比没有的好。
瑶光只来得及护住两个孩子,就看见冲天的火焰暴起,热浪翻滚,黑衣青年脸上满是慌张,向她这边冲了过来。
然后,星河流转,万物失色。唯独他,熠熠生辉。
瑶光看着自己面前这明显是一出爱恨情仇的好戏再看了看对面那个似乎长得莫名眼熟的一身煞气的将军,默默地收下上一秒还在面对红莲业火的胆颤心惊,深刻怀疑自己是被谁给弄入了一个阵法里。可是不对呀,赤炎金猊兽哪里有这么高深的阵法修为,莫说是他了,就连他的主子都没这本事。
心底阴谋论了一大团,内心里还惦记着刚刚冲过来的罗睺计都,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还有那两个孩子,自己确实是将他们两个人给护在了身后,只是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下忧虑,脸上却是不显。再度看向场上唯一脸熟的青年,虽然生的颇为相似,但是那一身冲天的煞气还是忍不住让瑶光皱起了眉。
计都虽说也是个魔族,但是与他相处起来颇为愉快,他喜爱山水自由,爱人间美景,性子温和,除了身上洗不去的魔气,没有哪一点像是一个魔族人。
对面的青年却不然,他的眼底泛着红色,明显是入魔已久的。他的周身都是煞气,还有一身从战场上练出来的肃杀之气。他的眼睛也是那样圆溜溜的杏眼,瞳仁像是两颗葡萄,可是配上他一身的气势,只觉得瘆人。
或许是计都看向她的时候永远是温和的,轻柔的,无害的,所以在看见他看过来平静无波的眼神时,瑶光下意识地忽略掉自己心底的那丝不舒服,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他既然选择将自己拉入阵法之中,绝对就有他的目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一个她所熟悉的人,看来对面那位将军,就是破局的重点。
“柏麟不知阁下是哪方神祇,吾乃东方神帝柏麟帝君,可惜眼下时机不对,不然柏麟定是要扫榻相迎,与君把酒言欢。”
帝君?
瑶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据她所知,除了东华以外,论功德,还没有哪一个能自称帝君还不会被天雷给劈死的。墨渊倒是差不多,,可是墨渊不是已经被劈死了吗?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帝君。
正在这里沉思,冷不丁熟悉的声音传来,“扫榻相迎,把酒言欢?还记得上一个得你如此这般相邀的人就是我,到不知道这位神女日后,能留几根骨头。”
瑶光还是第一次见到计都如此这般冷嘲热讽,虽然潜意识里觉得这位可能并不是计都,不过看着那张脸,真的很难有人觉得不是一个人。再加上那一身虽然更加浓郁但隐隐约约确实有几分熟悉的魔气波动,谁都不能说这两位没什么关系。
想来是兄弟吧。
没能见到计都这个模样,见到面前这个,瑶光也是颇为新鲜,顺着话就问道,“你说上一个是你,那你是谁呀?”
“吾乃罗睺计都,修罗族大将是也。”
16
瑶光看着对面不苟言笑的冷面帝君,除了一身白袍与东华那厮不象,其余的地方当真是像极了。至于如今这场景,除了对面的人从计都换成了这位神君之外,其他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们还是在那个小院子里,每日里饮酒喝茶,赏风观月。
潜意识告诉自己,那个自称计都的青年将军说的是对的,她到底与计都相处了万年,对于他的一些小习惯也算是了解。那个陌生的母族将军虽然眼神没有半分像是计都,,可是种种小动作都表明,面前这个人,同她万年以来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虽然喜欢害羞但是有危险绝对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身侧的计都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自己面前这个冷漠的将军,直觉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可以告诉自己所有她想要知道的。
出于这份莫名奇妙的直觉,瑶光没有选择跟随计都,而是跟着柏麟回了天族。无论是哪里的天宫,总是一样的白,像是整座宫殿都为在了云雾之中,雾气缭绕,仙气逼人。
这儿也是一样的景色,枯燥,无味,所以他们几个人,都喜欢鲜艳的颜色,热闹的,艳丽的,像是心中永不肯熄灭的火焰一般,黄的紫的,黑的红的样样都好,都比这样铺天盖地地白色要来的鲜活生动。
可是天宫却永远偏爱白色,死亡的颜色。
她偏不喜欢,鲜血叫她清醒,死亡却只让她悲伤。
被一片白色包围,心情已然算不得美妙,柏麟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莫要加些修饰,左右这件事被那几人闹得现在三界也没几个不知道的,再者说他无愧于心,有何说不得。
他唯独对不起计都,做为柏麟,他背弃了他的挚友,可是做为天族的帝君,他没什么对不起任何人的,即使是天帝来了,他也问心无愧。至于那天族羲玄太子,战乱之时,未见他有任何表现,天族将士死伤无数时,未见他流下一滴眼泪,却偏偏为了一个旁人,要对自己的族人拔剑相向。他或许对得起他的璇玑,可是也就对得起一个他的璇玑了。
瑶光听完,默然不语,良久才低声叹了一口气。站在各自的立场之上,或许柏麟做的不够人道,但他确实以一己之力将迫在眉睫的战争推后了数千年,给了天族喘息的时机。如果是她,在真的大厦将倾的时候,未必会比他做的更好。杀一人而就万人,对于上位者而言,当杀。
可是只做瑶光,这方世界1之中的过往,同她有什么关系。她唯独认识一个计都,自然也只关心一个计都。若是此方世界之中,计都当真受到了如此对待,那么一身的血煞之气,也算不得稀奇。
是了,此方世界。瑶光试了无数次,多亏了她已然是天地之间最古老的种族,生来则是与天道最近的存在,所以才能够在初入此方世界之时感受到不对。加上这些时候的交流,才叫她真正确定了这件事。
毕竟这里实在是太过真实了些,如果是阵法的话,怕是父神再世,也没这水准。
想来此方世界就与东华闲暇之时说起的妙义渊一样的地方吧,虽说东华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但这么些年没有联系,谁知道他是不是着手去做了,或许有人有了和他差不多的想法,还成功实施了,只是她运气不好,不小心踏了进来。
又或许是此方世界自己有了意识,想要成熟,感受到了她身上浩瀚的灵气,顺手将人给拉了进来。
这些暂且不想,若是要出去,还是要从计都下手。按理来说,他同自己一般从外界进入,该是和她一样的局外人才是,为何一进来,就变成了戏中人。
推脱掉柏麟的进一步邀约,独自在水帘之下坐了许久。无论是哪里,天池的水都是一样的清冽,伸手随意掬了一捧池水,冰凉的水珠从指尖穿过,让她想起了第一次在人间的时候,他们好像也是这样在水边下棋,子阑就在崖上练剑。
回过神来的时候,入目已然是魔族喜爱的黑色。瑶光沉默了片刻,,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恰好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端了盘青翠的点心放在计都面前,却却没得到计都半个眼神。
进来时瑶光手里还好记得掐了一个诀,不然怕是第一时间你这魔宫就要热闹起来,本就只是想要进来看一眼计都的情况再做打算,自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交流,看着那人对着计都,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17
他们不欢而散地很快,红衣男子很快就出去了,唯有那一盘糕点,依旧留在计都的桌子上。
从柏麟口中,瑶光也得知了那个男子的身份。天界太子羲玄,人间金翅鸟妖司凤,也是计都那颗心脏所化的恋人。
虽然并不觉得,他们两个会有一个好结果,天族众人想来讲究凡间情缘凡间毕,莫要留恋前尘,更何况那位璇玑姑娘更是根本算不上计都,顶多是他的一点血肉,说是女儿都算得上是抬举她的出身。
仙人修行不易,常有修为高深者以鲜血点化山间精灵,收为仆从,那璇玑姑娘,充其量就是当初点化的时候用的心血多了些,怎么也算不得是本尊,而这为天族太子更是有意思,居然喧宾夺主,妄想一点心血取代主人。
他若是真心喜爱那位姑娘,诚心求一个恩典也未尝不可,天魔族人又不是凡人,没了一颗心脏就会死,他若是想要简单一点,直接求将军舍了心脏与他不好吗,他是天族太子,库中宝贝无数,只要他舍得下血本,付出足够的代价,计都有什么不答应的。
若是舍不下,那就曲线求国。那位璇玑姑娘虽然身躯是乘了计都,可是那心魂却是实打实自己生出来的,分离开来虽说是难了点,那位璇玑姑娘可能会受伤比较严重,可是再下凡养上几世,不也能继续补全她的心魂吗?左右她的心魂本就是这样生出来的,只要还留下一点引子,再入轮回,总有养回来的一天。
如今在这里软磨硬泡的想要计都主动放弃自己,怎么着都觉得,有一股子想要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的味道。心里思绪早就不知道转了多少道弯,瑶光本人却是一直坐在她随手幻化出来的石桌上,撑着下巴看着计都一个人在那里处理公务。
这石桌还是她根据记忆里计都喜欢的桌子所化,他二人游历四海八荒的那万年里,有一次路过鲛人族,计都一眼就看中了这套桌子。后来要去凡间短暂定居的时候,他索性买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放在他们在凡间的小院子里。
瑶光对这些东西想来没什么兴趣,不过计都喜欢,这数千年来,他们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都是坐在这张桌子上饮酒品茶的,时间久了,大概的样子也就记住了。这一次本是想要看一眼就走的,谁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支着下巴瞧了他许久。
他们从前也是这样的,不过那时候处理公务的人是瑶光。墨渊故去,军中军务到底是需要人来处理的,她又不想白白便宜了天君,索性做主丢给了墨渊的那十几个徒弟,遇到些拿不准的,再来问她。
那十几个人到底年纪尚青,比起自家大徒弟来也大不了多少,性子被墨渊养的圆滑是有,却终究还不够处理天君那些老狐狸。就好像那时候他们知道不能再继续和翼族打起来,应该就收降书,只是到底还是意难平,年轻了些。
那时候,计都就像是他一样,坐在桌子上,看着她,每当她被那些仙神贪婪愚蠢的嘴脸气到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计都对着她,脸上还是他现在这样板着连,眼底却都是柔软笑意。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只要一回头,计都都在看着她。
即使知道他感知不到,瑶光还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坐在计都身侧,隔着一层现实与虚幻,轻轻地,靠在了他肩上。
“计都,醒过来吧,我好像,有一点想你了。”
18
计都总觉得,他身边应该是还有另一个人的。
他回到了魔域,找到了他曾经的属下,除了脑子里那个总是会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还要复活修罗族之外,应该没什么还能影向他。可是他就是觉得,还差了一点什么。
他现在应该赶走那个死活赖在他这里不走,对着他叫着另一个玩意名字的男人,想办法解决掉那个总是在脑子里哭哭啼啼喊着司凤的女人,然后想办法复活他的亲人。其他的事情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修罗族的将军,又不是魔族的,为什么要做那群人的魔君,为了他们的野心去拼杀。
可是现在,他偏偏就坐在这里,看着这些东西发呆。脑子里的那东西又在唧唧歪歪,说他不应该拒绝司凤的点心,那是他的一片心意,应该珍惜的,怎么能够尝都不尝一口。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快要习惯了这个女人总是在他的脑子里碎碎念,但今天他却觉得格外的烦躁,这个女人一说话,他就没有办法集中他的注意力去关注外界的动静,他的一部分感官也在由着这个女人控制,在他找到万全的法子还要继续下去。
他本不应该如此生气的,毕竟这样的时候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是今天他却半点也不想听这个女人在脑海里闹腾,他只想这片天地保持安静。
他总觉得,他能从这片安静之中,听到他想要的东西,即使他并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总觉得,他的桌案上不应该是摆着这样一盘点心,而应该是棋盘,茶杯,酒壶,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应该摆着一盘点心,她又不会做点心。手指一动,刚想要把这盘点心毁去,却突然想起来,那个她,又应该是谁?
眼见着计都要毁了司凤亲手所做的点心,即使被计都狠狠的凶了一顿,璇玑还是想要出来阻止他。只不过没想到她刚刚努力想要控制身体,一下子就被计都给压制住了,顺便非常凶的在脑海里恶狠狠地吼了一句,“闭嘴。”
璇玑一下子就被吓到了,在哪一个瞬间,计都灵魂里陡然爆发的杀气叫她明白,眼前这个人,不对,应该说是修罗,是真的想要杀她的,明明之前不管她怎么样闹腾,这个人都只是懒得搭理她,除非是她说到了修罗族。
可是偏偏就是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却突然就想要杀她了。虽然他的身体还是在那里翻着其他人送过来的文书,可是他的识海里,却是一派杀机,璇玑发誓,只要她再多说一句,这个人哪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会给自己好看。
计都努力维持着自己面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像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心只想要复仇的魔鬼。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要维持这样一副表象给谁看。
可是却总有一道声音再告诉自己,不要疯魔,她不喜欢。她爱天下,所以你不要毁了天下。
他努力地维持着表情,支起自己的身子,想要让自己更挺拔一些,顺便还微微往外侧坐了几分。
恰好是一个一歪头就可以舒舒服服靠上去的姿势。
然后继续低头吗,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点一点地,感受着空气里流动的微风。像是有人一直坐在他身边,温热鼻息喷吐在颈间,无端生旖旎。
19
室内一片寂静,计都安静地坐在岸边,手里朱笔逐一从底下人送上来的折子上划过。白玉所做的熏香炉上烟雾一圈又一圈升起,将他的面孔萦绕在一片烟雾之中。淡淡的安眠香沾染在他的衣摆上,复染在他身侧空气之中。
司凤来的时候,计都正在看最后一份折子。虽然他对于接下来魔界这个烂摊子没什么大的想法,但是既然魔界这个摊子已经是他的了,他在位的时候,就会尽到一个魔尊的责任。
按理来说,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是在召见大臣的,他刚刚归位不久,还有许多蠢蠢欲动的老家伙不服他,他应该联系曾经的下属,好好的规划一下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一直以来,他也正是这么做的,可是今天他却并不想再去见他们,只想留在这里。哪怕是有臣子主动找了过来想要见他,也一并推脱了去。不仅如此,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丝毫不敢动弹,总觉得只要动弹一下,就会惊扰到什么东西一样,即使肩膀和腰间酸涩无比,也不想换一下。
就好像,他肩上除了风以外,还有另一个人一样。就连着安眠的熏香,也随着风散开。
直到司凤继续端着他的点心,丝毫不管魔宫里那些人的阻拦,直接走了进来,一脸幽怨的看着他,然后将那盘精巧的点心放在了桌子上,恰好是不会影响他动作又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地方。
杯盘扣着桌子,泛起清脆的声音。瑶光迷迷蒙蒙睁开眼,便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他二人虽说亲密,也就是计都牵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眼下他们二人的距离却是过分亲昵,她只需要稍微歪一下头,就可以碰见他光洁的下巴。
许是刚刚睡醒,瞧见这张熟悉的脸,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已是下意识靠了过去,就如同过去的无数次两个人一起游历时瞧见新鲜的景色那样,素白的指尖已经戳在了计都身上,加上在他下巴上一触即分的柔软唇瓣。
计都身子一僵,下意识伸手往身侧一捞,瑶光正在心神慌乱的时候,一时没有注意,被计都刚好揽在了腰侧。
两个人皆是一愣,计都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隔着衣物柔韧触感,细细一圈,像是还没有呀半个臂膀来的粗,仔细感受之下,还能够感受到她一点一点低低的起伏,是她呼吸的节奏,和着他心跳的声音,耳尖一点一点地泛起薄薄的红色。
他的指尖因为长年的练剑带着薄薄的茧,抹在腰上带着一片淡淡的痒,像是要挠去她的心里,即使隔着衣物,也能够感到他手心里传来的热气。
计都哪里还有心思去搭理司凤,满脑子都是手下那一截细瘦的腰肢。他耳尖红的发烫,脸上极力保持表情,不耐烦的将司凤赶跑。谁知道这个人平时总是说不会打扰他,只会默默地在身后看着他,结果这个时候倒是一点都不明白他的意思,只知道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哀怨地看着他,好像听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努力忽视掉内心的委屈,指尖试探着往下摸索,又要避开不应该碰的地方,凭着感觉大概的捉住了她的一片裙摆。瑶光确实是想要离开的,毕竟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去和计都解释,她是谁。
毕竟她在战场之上大多数时只需要听墨渊的就好,需要她拿主意的时候并不是很多。
可是看见他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沿着她的腰线往下,拽住了她群衫上一小块布料,恍然红了眼眶。
纤长的发从他肩上垂下, 落在他手臂之上,带来一片的酥麻,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宛若实质,计都心头一震,往身侧一看,一张欺霜赛雪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靠在他的肩上,湛蓝的群衫像是大海一样的颜色,同他墨一样的袍子落在一处,宛若密不可分的情人。
20
“你是谁?”
“瑶光,我叫瑶光。”
“罗喉是一颗星星,计都是一颗星星,荧惑是一颗星星,瑶光,也是一颗星星。”
谁也没有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的司凤,就算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怎么样呢,从她选择在计都面前献出身形来的时候,她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下什么,那个天族太子会不会告诉其他人,有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她只认识一个计都,只要计都不要想着去毁灭世界,有什么她不能陪在计都身边的呢?
计都伸出手,试探着伸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神女,柔顺的发丝从他的指尖划过,是魔界里永远没有的,带着阳光的芬芳。她生得是在好看,哪怕是神魔两族就没有生得丑的,可是她生得就好像每一处都是为了讨他欢喜的一样,每一处都让他心生喜爱。
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警惕的,这个女人曾经也是如同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和柏麟中间,然后选择了跟随柏麟离去,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来找他了而已,她很有可能就是柏麟的人,更何况,她是这样的讨他喜欢。
可是他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些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她穿的太过于稀薄了些,魔界终年不见阳光,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她应该再多穿一件衣服,或许,是一件玄色的大氅。
他好像就有一件这样的大氅。上面用金线勾勒出他的原型,是混沌海上漂浮着,开了一度又一度的莲花。
肩上一沉,然后是一片温暖,就像是在那些日子里,她因为没有这个习惯总是穿着裙衫就出了门,而每一次,计都都会如同现在这样,不厌其烦地帮助她,披上意见又一件的大氅。哪怕他们都知道,神仙,是不会冷的,天族的天,也是不会冷的。
后来有了一个每一次都会帮自己惦记着冷暖的人,就更加不会关心这些问题了。
“那你呢,你不冷吗?”
计都罕见的沉默了一瞬,想起来自己和怀里的这个神女应该是都不会冷的,而自己看起来穿的并不比怀里的人要穿得多一些。只是他要如何对怀里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却过分热情的神女说,他不冷,他觉得你冷呢?
正在思索中,计都深刻觉得自己刚刚是脑子犯了病,才会认为一个看起来能与自己打一架的神女会冷,将她牢牢地包裹了起来,保证连一丝风也没有扫到。犯了这样的蠢,饶是冷面战神将军也忍不住窘迫,耳尖的红还未褪去又加上一层新的。
原本只是靠在他怀里的,突然一个温热的身躯钻进他的怀里,顺手还将自己往他怀里更深的塞了塞,然后将身上的大氅摊开,将两个人一起牢牢地围住。
计都低下头去,看见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落落大方地神女两颊像是开了桃花一样,她的手法很是生疏,看得出来是很努力的要将连个人都裹进去,却总有一些边角没有办法完好,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像是一只勤劳的小松鼠一样,努力把衣服掖得密不透风,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原本以为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女,毕竟她那个时候一身杀气出来,头发高高束起,眉眼锋利迷人。可是看她为自己忙忙碌碌,发现自己正在看着她还会脸红狠狠地瞪他,只是加上两颊之上的薄红,看起来完全没有一点的杀伤力,只是让人觉得可怜可爱。
计都心想,才不是他脑子不好忘记了神仙都是不惧寒暑的,而是她看上去实在是太让人怜惜了。
不过,“荧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