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血姬（3）

后来我继续着那天天黑暗无光的生活，我经常会在夜晚来到那片花海上，坐在我最喜欢的花树下想着未来。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会静静地躺在树下，任白色的花瓣散满我全身，恰似一场梦中的婚礼也恰似一场与世的绝别。

我经常会透过厚重的窗帘感受阳光，但即便是厚厚的窗帘的遮挡我也依旧可以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灼热，仿佛可以烧毁我这具不堪的身体，焚烧我污浊的灵魂。只是那也是一种如闪电漫游全身的惊恐让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逃离光明。我知道，吸血鬼触碰太阳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烈火焚烧后灰飞烟灭。但我也清楚，总有那么一天，我这背叛了太阳的丑恶灵魂将会受到太阳无情地审判，我那满是鲜血的双手也中是我的罪证。想啊，有无数个不该死亡的怨灵愿意无条件地把我拉下炼狱，接受我该受到的惩罚。与此同时，我也愿意接受，因为我已经从一开始的受害者成了施加伤害的凶手。我等待着，我明白着那一天，我被审判罪证的一天，也是我可以解脱的一天即将在不久之后降临。

的确，那一天的到来了，我的太阳带着审判的利箭刺破了我城堡的玻璃，在玻璃纷纷落地化为碎渣时，我看到了那面魔镜，我也听到了一声声狂笑，有大大小小的声音在我耳边想起呀，是嘲讽，是辱骂，是诅咒，是嘶吼，各种各样负面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我甚至看到了那个女人再一次在我面前一笑，“乳臭未干的丫头，你以为自己逃得了吗？放心你就是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哈哈哈！”疯子一般的笑声烦得我直接掀翻了杯子，逃？不我没有想过逃了，我已经等这天很久了，我也做好了准备。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害怕的仅仅是丧失本性沦为以鲜血为生的黑夜的傀儡。我讨厌血液却无法避免被它侵蚀本心。我向往光明，但吸血鬼的本性却让我无法接近阳光。我向往的，最后追求的是什么，也许是在阳光下微笑着解脱。这一刻即将到来了，可是我错了，那一刻已久没有来，我甚至迈入了更悲惨的境界。

面对那个男子，我仿佛站在了神的面前，他依旧如此，但却让我陌生。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睛依旧是仿佛蓝宝石般美丽只是里面黯淡无光，就好似一颗失去精华的宝石，布满了裂缝。脸色苍白，就连原本如同石榴般红艳的嘴唇也是惨白的，看起来无力而虚弱。但是他的手却已久紧紧握住那把金色的宝剑，那把即将刺进我心脏的宝剑。我看见因为用力而滴落下来的血液，滑过光滑的剑面，浸染到了他脚下的泥土之中。那把圣洁的宝剑一瞬间沾染了猩红。

看着滴落的血液，我的鼻间再一次弥漫着芬芳，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变为红色，而手指甲也迅速伸长，变黑。两颗尖牙伸出，我察觉到熟悉的温热液体划过我的嘴唇。这是吸血鬼渴望鲜血的表现，也代表着我可能发狂的前兆。但是我想最后留下来的不是让人讨厌的暗夜血姬，而是……那个曾经的白雪公主。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但是吸血鬼的本能强过我的意志，我想不用多久我就会在一次沉浸在屠杀的乐趣中了。此时此刻，我眼中的人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股股喷涌的血液。我心爱的男子，他展现给我的残酷之后也同样是令我“欣喜”红色。

好香啊，好饿啊……视线慢慢开始模糊，饥饿带来的空虚然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撕咬开一个人的动脉，尽情地品尝他美味的血液……而白马王子的血液，在我眼中变得更为至上，那是我最为渴望的，比年幼孩子更令人着迷的芬芳。

但是，我不可以！

我，不是暗夜血姬，我是白雪公主！但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现在的样子在他人眼中依旧是暗夜血姬……

“暗夜血姬……”白马王子的声音是我混沌的大脑清楚了一些，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动着，就连他也这么认为吗？我明明已经在努力克制了啊！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他的声音很轻，但传到我耳朵里却是五雷轰顶，我明白，我当然明白，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死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大脑，我还有很多事想做，我不想死！

我转移视线，看见了教会队伍中的七个小矮人，他们眼睛里是同样的憎恨，但是我也看到了同情与悲哀……他们这是……我伤害了他们，但是与他们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可惜回不去了……我又看向白马王子，脑海中浮现出初遇的场面，那时候的他脸上是阳光，那微笑如春风般解冻着我被冰封的心，在他的笑容中，我看到了久违的母亲，曾经她给我的也是春天般的温暖。那种温馨我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只是我的美好被人破坏，而我也破坏了他人的美好。我失去了笑容，我却也让我爱的人失去了笑容……我这种人……

我没有任何行动，即便是身体不由自主的想要做出逃跑或攻击的动作来，但我依旧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如他们静静看着我。我的眼里是悲伤，是泪落而人未知。

“来吧。”我张开了双手，撤下了城堡周围一切的屏障，我想我准备好了。一味地逃避不能解决一切，不管有多少的不甘我也应该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我仅仅渴望的是我可以在通往地狱的路上抬头看一眼天堂，看一眼在天堂中的母亲的淡淡微笑。可能我会被圣光刺瞎双眼，但是能看到心心念念的母亲，能在看到她慈爱的笑容，甚至在听到她温和地叫我一声，“白雪。”一切都值得了。如果有来世，不，吸血鬼是没有来世的，但假如有，我希望，我可以和母亲在一起永远，永远……

我闭上了眼睛，心脏处传来了剧痛，一股暖流流经全身，但也同时是从心脏蔓延到指尖，到头顶，到五脏六腑，每一根骨头，每一支神经，每一个细胞的燃烧。我张开眼，是夺目的神圣的白光降临……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真好……泪水如断了的珍珠项链滚滚，似乎在洗涤着我沾染污泥的身体，洗去我的罪孽。

混混沌沌中，我拉着一双温暖的手奔向了光明，但是在我触碰光的那一刻，那双手化为了一摊血液，而我的身体也开始支离破碎。一双冒着黑烟的手拉起我的手，把我再一次拉进来绝望的黑暗中。我在一片混沌中坠落，不知合适才会停止。就像是一场，只是我不愿再醒来。

只是，现实并不如同我想的美好，我，再一次醒来了。

但这一次醒来，我依旧在城堡里，也同时多了几个人——小矮人。但是并不是七个，还有几个不见了。

那一天，在白马王子的攻击到来之前我陷入了昏迷，而吸血鬼的本能带着我大杀死方。我重伤了白马王子，他仓皇逃走，但我的发狂并没有停止，也在最后时刻在暴走之前，小矮人们以自己的身体化为牢笼将我封印在了古堡里。而我自己的力量在最后的挣扎中将古堡隐藏于众人之眼中，除了我认同的人，没有人可以看见古堡，也没有人可以踏进古堡一步。我陷入了一个牢笼里，也同时创造里一个牢笼。因为暂时的愤怒我关押起了小矮人们，而自己也陷入了更为狂暴的状态。

为什么？上天，你是如此的不公，你连死亡的机会也不给我吗？但是我也明白，这也是我的原因，是我自己发自内的求生欲带领着我站起来，逃起来，甚至举起手中的利刃，任由鲜血喷洒在脸上，任由无辜的生灵在我眼前求饶着，哀嚎着倒下。他们是如此的弱小，一如之前的我。

我真的成为了暗夜血姬，一个臭名远扬的吸血鬼。渐渐的，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在花海中舞蹈的小公主，人们脑中留下的仅仅是那个嗜血的，狂暴的，凶残的，恶魔般的我。这不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无能为力，我连这个城堡也出不去，就算出去了，我眼中的世界也不再是原来的，任何人，不论穿着，不论身份，我眼中的终究只是一幅血液流淌的图画。我依旧可以问道蛋糕的香甜气息，我依旧想尝着牛奶糖的丝滑甜蜜的口感，我依旧想要吃上几口香软的面包，还有其他更多的美食。但是，它们都不能使我有饱腹的感觉，当饥饿再次来临，任何香甜的气味都比不上血液。曾经的美食都无法消除我的无助感，只有那猩红沾染上嘴唇的那一刻，我才有食欲，我的身体才属于自己，我的大脑才可以自由运转。

我知道，我真的沦为了鲜血的奴仆了，而这被封闭的城堡里，我找不到血液，除了小矮人，但是我不想伤害他们。我已经伤害了他们太多，我不能在这样了！于是我在关押他们的监狱里施下了只有清醒状态下的自己才可以解开的魔咒，这样清醒的我可以控制住自己，而狂暴的我也伤不了他们，这样也好。

只是，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也越来越多时候是神志不清的，在强烈的求生欲下，我硬是开辟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即便我无法除去，我也可以取得少量的食物，也同时为小矮人们提供所需的食物。我也通过那条路得知了很多白马王子的事。对于白马王子，我依旧爱着他，但是他对于我应该是比小矮人们还要深的恨意，但我也何尝不恨这样的自己呢？渐渐的，我忽然有些明白了，或许这是我必走的路，我需要坚持才能找到方法，只是我究竟要坚持到什么时候才能迎来我的救赎呢？

暗无天日的生活年复一年，城堡外的花海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风过，花瓣漫天，像是一场生命的狂欢。

那个念头再一次出现，我渴望在花树下，在满天的花瓣中在阳光下微笑着死去……

只是这一次我知道，我怕是不能自己做到了，而未来等待我的也觉不可能是这样的死法。我应该会被教会的人杀死，只是我希望那把刺进我心脏的剑的主人，是他……

我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属于我的救赎。

我等待着我再一次沉睡的日子，直到那个少年，如同天外神明的到来。但是我知道，我的悲剧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我想，那最后一天快要到来了。

希望，那是真的。也希望这一次的沉睡后不要再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