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从窗口往外看,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很多东西,却看不见真心。
从阁楼上的窗口可以看见城市的边缘。
那里有着太阳和一大片天空。
我很喜欢在那看天空。
看日出日落。看飞鸟挣脱弯月,飞向一片星子。有时也能看见飞机飞过。
我看惯了这座城市的天空,我想沉溺在它的黄昏之中。
他是摄影师,相机里都是不同地方的黄昏。
清一色的天空或者高楼街道。我在里面就很突兀。
那天我跑去西市区看黄昏。
因为他们又吵架了,动了手,整栋楼都充斥着女人的哭喊声尖叫声和男人摔东西的声音。
我顺了盒烟出来,一口气从东街跑到了城市另一边。
他当时在路边拍照,准备记录下今晚的黄昏。
我手里夹着烟,从他面前经过,被拍了进去。
他当时想叫住我。但我走的太快,脸色也不好,所以他没有。
后来不知道他从哪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半夜的时候,在地球另一端发来微信。
只是想要告诉我,未成年人不能抽烟。
我和他相识。
我有些好笑,问他是谁。
他告诉我,他叫谢烟落。
礼尚往来,我也报了我的名字,温矜。
第二字念guān,意思是无依无靠的人。
我是被抛弃的孩子。养大我的阿嬷去世了,父母天天吵架,连名字都听起来可怜。
听起来有些自艾自怨的感觉。
他在电话那边问我是不是在抽烟。
我把烟头捏灭,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看着它被风吹散,“谢老师,未成年人不抽烟的。”
“真的吗?”
我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转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
“我明天回去。你别抽烟了才十六岁,对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每次教训我都是这个口气。
我把烟头丢进标着不可回收的垃圾桶里,“哦。”
谢烟落听出我在敷衍他,叹了声气,有些无奈:“要抽也抽好一点的烟。”
………
我笑了起来:“好的,谢老师,明天我去接你啊。”
“乖乖上课,不可以来。”“我想去。”
我和下课铃声一起响起,桌椅发出“呲啦”的声音。
班主任的脸色不太好,我跨出校门的时候想。
去他妈的,我只想见他。
他这次在家待了很久。
我每天都往他那跑。
家里人只顾着吵架,根本不会留意我在不在家。也不会关心其他的事。
所以他们死了。
煤气中毒。
我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正和谢烟落在超市里争执要不要买薯片,最后我赢了。
他去结账了。我才接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温照祥的孩子吗?”
我的小指勾了勾衣角,“有事吗?”
“那个……很抱歉,你的父母因为煤气中毒,没有抢救过来。”
居然不是因为两个人打架死的。
我晚上吃完饭才过去。
看到他们尸体的时候,我有些恍惚。
就这样死了,他们的一生以这样的方式结尾。
医院里的人来来往往,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他们在心里编排着另一个故事。但那些故事里,我都是可怜的那一个。这是事实。
我彻底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我还是和往常一样。身边的人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周边的亲戚不愿意搭理我。
我一个人拿着只有十万元的存折思考以后该怎么生活。
黄昏天,一半的太阳从城市边缘落下,把整个天空和城市都染成暖色调,我也身处其中,想要从中汲取到温暖。
我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诗。“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
行人拎着东西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现在这个时间,太阳都要回家了。
我回哪?
一个人从十六岁长到十八岁。
我考进了一所普通的二本,偶尔卖个画,赚点钱。
我不画别的,只画黄昏。
我自己都要忘了生日。直到他拎着蛋糕到我家里。
“过的好快啊,你就十八岁了!”谢烟落在厨房里忙活着。
我在一边看着他切菜:“嗯。”
水流声不大。他迟疑了一会,选择了更加委婉的语气:“小矜,你爸妈他们不在家吗?”
为什么会问这个?我才想起来这几年我没告诉他那件事。“哦,他们死了,两年前的事情了吧,我都快忘了。”
我背对着他,语气如常。
谢烟落,为什么要问这样的事情,当做不知道很难吗,我都已经装了两年了……
水声止住了,他从后面抱住我。
“没事的。”
后来啊……谢烟落向我表白了。
并不出乎意料,我没有回话。
我们站在第一次遇见的那条街上。黄昏让我有了窒息的感觉。
我拉着他的围巾。
深陷泥潭的人拽住了伸过来的藤蔓,飞鸟栖息在枝干上。
我仰起头和他接吻,狠狠的咬在他的下唇上,腥咸味弥漫在唇齿间。
“谢烟落,你回家吧。”
我松开手,向着巷子里的旧屋走去,“我叫温矜,那个字不念jīn。”
他站在那里,就那样看着我,等我回过头。
“那后来呢?你就一个人到这来了?”我和来换班的温矜聊着天。
“嗯。”
“嘁,什么狗屁故事。”
“是啊,什么狗屁故事。”我们两个笑了起来。有人推门进来。
温矜看着那个人。
门外,夕阳正斜斜的照在大地上,今天的黄昏有一片晚霞,美的让人心动。
倦鸟也要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