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小路旁偏僻的药王庙，破败得只余残瓦颓垣。大殿上供奉着一尊青面凹首的神农神像，他腰围树叶，口嚼草药，低垂的双眼似悲悯垂泪。

神农氏为救人而尝百草，他自己却死于断肠草之毒，中毒草而不能自解。正可谓是医天下者不能自医，这又何尝不是眼下程灵素自己的写照呢？

几经争抢的《药王神篇》掉落在地上，露出其中一页，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碧蚕毒蛊和鹤顶红、孔雀胆混用，剧毒入心，无法可治，戒之，戒之。”

清风不识字，只顾乱翻书。只是无论如何吹拂，始终越不过这一页，这一句。

无嗔大师说中了这三种剧毒的人，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程灵素这样的傻子，宁肯自己不要命也要为胡斐吸出毒血。

程灵素跪在地上，用金针刺破胡斐右手手背上的血管，用力吮吸，吸一口毒血便吐在地上，直至吸出来的血呈鲜红色，才取出药粉敷在胡斐手上。

程灵素抬起头来，几缕血丝顺着脸上未干的泪痕流下，仿佛直入心间。在破庙昏暗的烛光之下，有一种别样的凄美。

“大哥，师父他不知我……我会待你这样……”

佛家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无忧亦无怖。”可是她做不到，她宁可时时刻刻陪在胡斐身边，纵使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放在心上念念不忘的是另一个女子。

白马寺前初相遇，一见胡斐误终生。

从此后，哪怕是清廷鞑子布下的刀山火海，程灵素也陪胡斐闯；纵然前路茫茫，她也策马相随……可最终，却只换来胡斐一句“我想跟你结拜为兄妹”……

“大哥，大哥……”灵素声音渐低，犹如叹息，绝望而欢喜。

其实程灵素一点也不想跟胡斐结拜，她才不想做那劳什子妹妹。每叫一声“大哥”，就好似用钝刀子在剜她的心头肉。总算，过了今日，就再也不用叫了。

胡斐中了她的麻药，浑身僵硬，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灵素一口一口为他吸毒血，除了眼中流露出反对的神色之外，实在无法表示。

趁着毒性还未发作，程灵素打开包裹，取出袁紫衣送她的玉凤，凄然瞧了一会，用手帕裹了放进胡斐怀里。再取出一枝较粗的七心海棠制成的蜡烛，欲插在神像前的烛台上。

但她转念一想，胡斐为人重情重义，初见时便肯为不知底细的苗人凤到药王谷寻医问药。若是自己因救他而死，恐怕他一恢复行动就会立时随自己而去。这样不行。

于是程灵素一边另取一枝较细的蜡烛，拗去半截，晃火摺点燃，换掉刚才的蜡烛，一边对胡斐说：“大哥，你爹爹妈妈去世之时，我尚未出生，我那几个师兄师姊，也还年纪尚小，未曾投师学艺。那时候当世擅于用毒之人，只有先师和石万嗔二人……”

听得程灵素提到过世的父母，胡斐的注意力暂时被引开了。

新换的蜡烛里的七心海棠分量轻些，石万嗔不会当时就死，只要他不死，胡斐就定会去找他报仇。不管是为了父母也好，为了她也好，只要石万嗔不死，胡斐就不会轻生，她便可放心了。

但七心海棠毕竟是万毒之王，石万嗔虽能不死，可轻则瞎掉一双眼睛，重则废掉全身武功，他再也不会是胡斐的对手。

等胡斐最后杀了石万嗔，心底那股自尽的冲动估计也散了……没准，他还有机会，好好地和“玉凤”姑娘在一起……

程灵素换完蜡烛，已觉头晕目眩，她强撑着身子想要挪回胡斐身边，看向他的眼里有无限柔情，“我虽疑心这个师叔，可是并无佐证，本想慢慢查明，如果是他，再设法替你报仇。可今日事已至此，不管怎样，都只能交给你……”说到这里，她体内毒性发作，一股钻心剧痛袭来，猛的吐出一口黑血，身子摇晃了几下，勉强倒在了胡斐身边。

胡斐见她慢慢合上眼睛，口角边流出一条血丝，真如是万把钢锥在心里钻刺一般。

都说，人快死的时候，会看见自己一生中最挂念的人。

程灵素阖上双眼，周身飘飘忽忽陷入一片黑暗，温柔的、肆意的、痞气的……各种模样的胡斐犹如走马灯似的浮现在她眼前。

画面最终定格在白马寺前的一片蓝花中，夕阳西下，姑娘整理花草，小伙挑水浇园。晚上，姑娘为小伙备好饭菜，小伙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姑娘为小伙添饭，小伙帮姑娘洗碗。

那是程灵素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温馨快乐时刻。

只是她这一生，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胡斐，对得起紫衣……却唯独对不起已逝的师父。她辜负了师父多年来对她的养育教导之恩，他们这一门的传承，今日过后，就要断绝了。

师父虽然人称“毒手药王”，晚年却是个好大夫。若是有来世，她一定好好完成师父的遗愿：悬壶济世，行医救人，也好替师父正名。

毒入肺腑，程灵素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是依稀又听见了洞庭湖畔，王铁匠曾用他那嘶哑缠绵的嗓子唱过的那首情歌。

“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可惜程灵素活着的时候，胡斐他天天十七八遍挂在心的，是另一个姑娘。

渣作者开新文了，18年就有的脑洞。这个楔子的内容，我曾经写了篇相关专栏，用的标题是“白马寺前初相见，一遇胡斐误终身”。最开始发表在了点娘那里，然后被很多公众号都转载了，所以在别的地方可能会见到相似的内容，不要奇怪。

渣作者金庸笔下三大渣男，我提名陈家洛、胡斐、张无忌。

渣作者太喜欢程灵素，她除了不漂亮什么都好。不漂亮又太聪明的程灵素爱而不得，没有一个好结局，所以想在我的笔下给她新的人生。

渣作者放个新文，求收藏，更新要等15号之后。旧的那篇还差个结尾，因为某些原因改了名（你们懂得），在跟编辑协商从小黑屋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