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起金陵
元祐三年的雪下得格外大了些，琅琊山一如往常，就像波澜不惊的湖面，纵使江湖朝堂如何风云变幻，也无法影响琅琊阁半分。
过了年，越了冬，南歌就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换作寻常人家的女子，此时已经在筹谋一门婚事了。
可蔺晨并不希望妹妹早早出嫁，便一直有意无意地纵着她，在他眼里，世间优秀男子虽多，却没有一个配得上他妹子的。
南歌趴在窗户边抬头看窗外大雪，整个世界都化作了银装素裹的一片，呼吸着清冽冰爽的空气，屋内煮着茶，捧着暖手炉，直叫人觉得静谧美好。
“呼，今年这雪下得着实有些诡异了，就是苦了那些穷苦人家。”蔺晨抖着袍子上的雪往进走，看到南歌一个人趴在窗边吹风，随手把斗篷扔给身后的蔺十一就大踏步走过来：
“我的祖宗，小祖宗，看雪就看雪吧，你多穿一件啊，这要是过年节的时候得了伤寒，接下来一年了都要倒大霉了。”
说着走过来拎起南歌手边的披风给她披上，碎碎叨叨地一直念，南歌颇为无奈地递出暖呼呼的手给他看：
“蔺大头，你好啰嗦啊。”
蔺晨十分没有形象地翻个白眼：“请称呼我为兄长，我这么啰嗦还不是被你逼的？”
“今天你怎么不在前头接客？倒有闲功夫跑来我的兰斋发牢骚了。”南歌打个哈欠，把手里的暖炉往哥哥手里一推，懒洋洋地靠着身后的垫子慢慢道。
“呸呸呸，什么接客，你这都从哪学的乱七八糟的词儿？？”蔺晨脸黑了：“都是些寻常江湖人士，哪里用得着我出面，方才长苏来信了，月余就该回来了。”
“老苏要回来了？他这回去了北燕，两个月不见音讯，我还当他是烦我了，故意躲着我不见我呢。”南歌想了想道：“你们两个的赌期可要到了，你手里那一件金丝软甲怕是保不住了。”
梅长苏前往北燕，与蔺晨以北燕太子之位花落谁家打了个赌，蔺晨赌母家显赫的三皇子，而梅长苏却是选了毫无根据势力的六皇子。
“我是你亲兄长，你就这么盼着我输？小没良心的。”蔺晨十分不满：“你这丫头，我看你现在都快是江左盟的人了，再说了，你就那么确定长苏两个月能做到旁人一辈子做不到的事不成？”
“谁叫你要跟他打赌，他多智近妖你又不是不清楚，输了怪谁？”南歌很没良心地大笑出声，半晌自信道：“他一定会做到的，他可是，梅长苏啊。”
说着南歌看向远方，云雾笼罩的琅琊山绵延不绝，雪花翩翩飞舞，头顶厚重的云彩有下坠之势，隐隐有诗句里描述的“黑云压城”之感。
她伸手去接一片落下的雪花，冰晶落在白嫩的指尖之上很快融化，只剩下一点水渍，南歌盯着这片雪花看了许久，末了才似是叹息似是呢喃地道一句：
“起风了啊……”
......
......
元祐四年，六月，北燕册立六皇子为太子的消息，被大梁出使北燕的使臣送回了金陵，一时之间朝堂一片哗然。
北燕六皇子拓跋玉，生母只是北燕皇帝后宫里的一个嫔妃，他身后既没有强大的母家势力支持，身上也没有卓越的战功来支撑他的野心，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诸位夺嫡的皇子之中脱颖而出，怎能不叫人好奇？
反观大梁，文帝正值壮年，膝下成年子嗣也多，越贵妃所出太子，惠妃所出皇三子和皇六子，皇后名下的五皇子，以及在后宫里几乎是隐形人静嫔诞下的皇七子萧景琰。
诸多皇子之中，三皇子身有残疾，六皇子早早去了封地，皇七子更是不得帝心，因此诸位皇子，最有希望夺嫡的人，却只有两位，皇五子萧景桓以及太子萧景宣。
半月后，大梁皇五子誉王萧景桓，亲上琅琊阁，得到了一个锦囊，尾随其后的东宫长史也将一只一模一样的锦囊快马加鞭送入了东宫之手。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麒麟才子，得之可得天下。”
就这样，江左梅郎的大名，再一次出现在大梁朝廷之人的视线之中，各方争斗，才将将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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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洲。
“长苏？南歌？”
蔺晨大踏步走进梅庐，守门的侍者又没能拦住这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少阁主，苦着脸放人进去了。
蔺晨一进梅庐就瞧见梅长苏好整以暇地坐在垫子上瞧着自己，黎纲跪坐在一边奉茶，大剌剌坐了下来，举起茶水就牛饮了起来，半天才挥挥手说话：
“我跟你说啊，我这是刚从琅琊山上下来，气都没喘匀就上你这来了，南歌呢？我爹出关了，我来接她回去。”
梅长苏的笑停了一下：“......小南？她不是在琅琊阁么？”
谁知道蔺晨比他更吃惊：“什么？她不在廊洲？？”
屋外房檐上探出一个头来，飞流倒立着挂在那里，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小南，回家了。”
一边黎纲插话道：“少阁主，小南姑娘一月前就说要回琅琊山，便跟着蔺九他们走了，难道此事您不知情？”
“我上哪里知道去？”蔺晨一下子跳起来：“坏了坏了，肯定坏事了，这丫头不会是两头撒了慌，眼下跑出去闯荡江湖了吧？！”
“你先别着急，万一她只是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说不定再过几日就回琅琊阁了呢？”梅长苏放下了手中的书慢慢道。
“你不知道，这回是我爹要我抓她回去的，她定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转头跑了。”
蔺晨懊恼不已地锤了锤脑袋，一脸绝望：“完了完了，若是老头子知道我把歌儿搞丢了，那可是要重剑伺候的！”
“我记得你们琅琊阁内有互相联系的特殊法子，你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蔺九和蔺七他们。”梅长苏有些担心，忽然开口道。
蔺晨眼前一亮，忽然又萎靡不振了：“联系上也没用了，蔺九和蔺七他们定是没办法拦住她的，这丫头要是铁了心想跑，那就是属泥鳅的，谁也抓不着。”
黎纲有些好奇：“蔺九和蔺七已经是江湖一流好手，怎么会看不住小南姑娘？”
“他们俩前两年就打不过那丫头了，现在别说你了，就连我都不一定能捉的住她。”蔺晨拍着大腿摇头晃脑，狠狠磨了磨牙：“这死丫头，可真是舍得给她亲兄长挖坑。”
梅长苏轻轻抬眼：“小南的功夫......是老阁主亲自教导的？”
“是，现在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加上那把剑......等等，我是不是应该担心的是打她主意的那些人？？”蔺晨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你说她会去哪儿呢？”
梅长苏心里有了猜测，抿了抿唇道：“金陵。”
“金陵？”蔺晨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一定是猜到了些什么，怕你不叫她跟着去金陵，才提前跑路的，我说呢，还写信瞒着我，越发胆大包天了。”
梅长苏忽然叹了一口气，难怪半月前她忽然提出要回琅琊阁去，当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可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女孩在外想家了，叫人备了礼一道回去。
现在看来，应该是小南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打算提前入金陵。
梅长苏有些恍惚，小南似乎总能轻易看穿他的一切想法，就连自己不愿意叫她一道前往金陵冒险她都看出来了。
“她不过走了半月，眼下还来得及，黎纲。”梅长苏敲了敲桌子，快速道：“吩咐底下的兄弟，在廊洲、禹州、湖州通往金陵的所有官道暗中摸索，小路也不能放过，一有小南的消息就速速向我回禀，务必要在人进金陵之前拦下来。”
“喏。”
黎纲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蔺晨也叫人给琅琊阁传信联系蔺九和蔺七，试图追踪南歌的踪迹，飞流跟着黎纲一道去了外院，想来也是担心南歌的安危了。
“我说，你真的要跟萧景睿，言豫津那两个公子哥儿去金陵啊？”
蔺晨布置完以后坐下来替梅长苏诊脉，急也急不得，他这个妹妹呀，可真是上辈子带来的克星。
“你是知道我的，金陵总是要回去的。”梅长苏好脾气地笑了笑：“你看，就连小南也瞧出来了。”
“你呀你呀。”蔺晨叹一口气，翻个大白眼：“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死在金陵叫我去给你收尸，我可是上有老爹要养，下面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不能豁了命替你报仇的，顶多帮你搞死一两个仇家。”
“多谢蔺少阁主了。”梅长苏咳嗽一声，看向院内摇摇晃晃的竹枝，眼里明明灭灭看不出什么情绪：“我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走下去，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
......
江左盟毕竟是江湖第一大帮，动作再怎么小心，也或多或少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不多时，江湖里就流传出一则谣言，说江左盟最近在找人，只是不知寻的是什么人就是了。
琅琊阁的耳目遍布天下，消息灵通，加上一个江湖第一帮派琅琊阁，找一个人自然应该是轻轻松松，可只找到了返回琅琊山告罪的蔺七和蔺九，南歌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全无音讯。
就在萧景睿和言豫津的车马带着化名“苏哲”的梅长苏踏上前往金陵的路上时，一个相貌普通的农家女，推着一具棺材，深色悲切的进入了金陵城。
金陵城不愧是繁华之地，街面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里的百姓看上去都比旁地的百姓看上去富余。
街上有勋贵子弟提着鸟笼闲庭漫步，也有平头百姓抱着孩子缓缓走过，还有戴着帷幕的女子站在街边看花，总之一片祥和，让人忍不住感慨一句太平。
南歌易容而成的农家女，推着板车，交了一钱银子的入城费，安然无恙地躲开了守在城门口那些江湖人的视线，慢悠悠地进了城。
估计不是梅长苏的人，就是琅琊阁的人了。
南歌推着板车继续走，面不改色地从他们身前路过，那几个江湖人瞧见是个女子就多看了两眼，发现是个平平无奇的农户女，还推着一口黑色的薄棺，就转移了视线。
毕竟，谁能想到琅琊阁的小阁主，竟然换了一张脸，还推着一口棺材，在他们面前进了金陵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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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歌重剑太显眼怎么办，藏到棺材里呀！我真是个小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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