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秋过后几日，又接连着好几日，赵祯都宿在翔鸾殿这里，一来他怜惜幼女赵幼悟身子虚弱，总念着同她多待些时日，二来近日朝堂上有人弹劾以苏子美为首的官员借公家财物饮酒狎妓，闹得赵祯头疼不已，又不想去曹皇后处，来了张妼晗这里。
张妼晗自然是高兴的，她出身宫中教坊舞司，年幼之时曾得赵祯庇护，自此便打定主意要侍奉官家，后来一朝得宠，哪怕是生了赵幼悟之后身子无法承宠，赵祯也是十分宠着她的。
这一日赵祯离开翔鸾殿去上早朝后，张妼晗抱着恢复了些许精神的赵幼悟喜不自胜，整个人看上去比前些时日气色还要好些：
“婆婆（对贾婆子的称呼），今日早上幼悟喝了半碗羊奶，到现在都没吐，太医院的人说我的幼悟这是吉人自有天相，你说，我要不要去拜一拜神佛，求求他们保佑我的幼悟？”
虽然贾婆子已经是宫里的老人了，但实际上她也不过才将将过了三十而已，梳着老成的发髻，总穿着深色的衫子。
贾婆子是张妼晗从前在教坊里的教习，一直跟着张妼晗，也算是张妼晗的心腹。
贾婆子听到这，隐晦地瞧了一眼张妼晗怀里的赵幼悟，脸上泛起一丝欣喜：
“娘子，如今才是好机会啊，咱们八公主中秋节得了祥瑞避过大难的消息传得整个宫里都知道了，那一日夜里的红云可是等八公主醒了才散呢！如今娘子更应该趁着官家怜惜，早做打算才是。”
张妼晗想也不想道：“做什么打算，我现在就想好好看着我的幼悟，旁的什么也不管，从前是我贪心，总想着多要官家的宠爱，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我身上的福气太多，冲到了幼悟。”
张妼晗入宫之后一直深得赵祯宠爱，满宫上下也就她一个敢跟官家耍小性子，每每宫中得了上好的料子，赵祯也会紧着让她先挑一挑，说句僭越的话，皇后都未必有张妼晗更能讨赵祯欢心。
贾婆子听到这眉头跳了跳，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下头伺候的一个梳头娘子——那娘子生的娇美，一双眼睛倒是生动，身形柔美，听到张妼晗这话骤然僵了僵，面色有些白。
前段时间，贾婆子好不容易说动了张妼晗向官家推举同是教坊中出来的舞姬许兰苕承宠，张妼晗本来为着赵幼悟考虑，勉强松了口，可如今赵幼悟身子大好，她竟然转变了想法。
许兰苕看向贾婆子，得到后者一个淡淡的警告眼神，才有些心虚地垂下了头。
贾婆子像是摸透了张妼晗的性情，知道张妼晗小性子上来了没人说的动，决定还是徐徐图之，笑起来：
“娘子这是说得哪里的话，官家洪福齐天，娘子又有官家庇佑，如今咱们八公主也大好了，满宫谁能越过咱们八公主去？听说珍珠能辟邪，徽柔公主两岁的时候就得了两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贾婆子这话说得就是意有所指了，赵祯的孩子虽然多，但大都夭折而亡，去岁就连赵祯唯一的儿子最兴来也夭折了，眼下加上赵幼悟，宫里就只有一个徽柔公主。
贾婆子这话便是在张妼晗心里拱火，她知道张妼晗这性子，说好听点是天真烂漫，难听些便是蠢，若是想利用张妼晗争宠，还是得从旁的地方入手。
就比如赵幼悟身上。
张妼晗若有所思，正想说什么，怀里一直半梦半醒的赵幼悟忽然睁开了眼睛，像是不经意一般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张妼晗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也叫贾婆子的算计落了空。
“呵——姐姐，我饿。”
赵幼悟动了动小手小脚，小小的一团在张妼晗怀里扑腾，脚上的虎头鞋不轻不重地踩在张妼晗腿上，她却不恼，一副高兴的模样：
“好好好，姐姐这便叫婆婆给你叫东西吃，咱们幼悟想吃什么？告诉姐姐好不好？”
她边说边爱惜地摸着赵幼悟有些稀疏泛黄的头发，满是心疼——若不是因为瑶瑶的事导致她早产，幼悟也不会如此体虚，更别说幼悟身上还带着同官家一样的心疾。
赵幼悟，不，是南歌，她时刻记得自己现在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加上孩子声带还没发育完全，故而她只能含含糊糊道：
“要，要糕糕。”
张妼晗这会儿一颗心都落在女儿身上了，哪里还管贾婆子的挑唆，连忙吩咐下人：
“去，去膳房取些好克化的糕点来，再温一碗羊乳，我亲自喂幼悟。”
殿中伺候的女使应声而去，贾婆子还想开口，但又觉得时机不对，只能暂且按下不提，忽然瞧见坐在张妼晗怀里的南歌抿着唇看她，小小一团的眼里却是无尽的冰冷，就像是——
就像是官家身上的威严。
贾婆子吓了一跳，再看过去，又发现南歌又窝在张妼晗怀里闭着眼，瘦瘦小小跟一只小猫一样。
看错了？
贾婆子有些惊魂不定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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