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果然不出南歌所料，赵祯的脸色难看的很，像是染上了一层墨，倒是一边曹皇后脸上春风和煦，笑吟吟地同身旁的苗心禾讨论着今日的天贶节，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一般。
下头的淑仪跟昭容还有美人娘子们都像是闭紧了嘴巴的蚌壳，全然不敢掺和到这场明争暗斗之中，后宫中谁不知道张贵妃最得官家宠爱，今天这趟浑水，可都不是他们能趟的。
“张娘子今日头上的花冠可真好看，想来是新来的梳头娘子的手艺，爹爹，你不是在寻新的梳头娘子？我看张娘子的梳头娘子便极合适。”
谁都没想到先开口的居然是赵徽柔，南歌也有些惊讶，而后瞧了瞧坐在赵徽柔旁边的粉衫少女高滔滔，显然赵徽柔也不是没理由就为难张妼晗的。
她眼里划过一丝冷笑，合着真正幕后拱火的人在这里等着呢？曹皇后自己不争，曹家就送了个高滔滔进来做这个搅混水的人，但也要看南歌答不答应！
张妼晗今日的装扮确实有些奢靡，但东西都是赵祯赏赐的，样式上更不可能有什么逾矩的，南歌不叫张妼晗戴就是担心有人当中点出来这冠子奢靡到时候让赵祯下不来台，只是没想到却是赵徽柔被高滔滔做了枪使。
“徽柔，混说什么，还不回来？”
坐在曹皇后身旁的苗心禾小声道，她身旁的曹皇后脸上的笑微微一顿，但还是没有出声，淡淡地瞧着这一切。
“我又没说错什么，前些时日爹爹还说过后宫要以孃孃为样，朴素一些，谁知道今日张娘子就戴了这华美的花冠，还穿了价值连城的灯笼锦，这难道不是给爹爹脸上难看？”
赵徽柔的性格跟赵祯很像，对一个人，爱之则欲其生，恨之则欲其死，本来今日张妼晗并无逾矩，只是多吸引了赵祯的目光一番，她便开始替曹皇后打抱不平了。
南歌有些头疼，赵徽柔这性子……
人家曹皇后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先跳出来蹦哒，再说你一个做公主的，老对着你爹的妃子挑什么事啊？
“福康公主真是会说笑，这灯笼锦价值连城是真是假妾不知，妾只知道这是官家的赏赐，纵然是穿了也没什么不妥。”
张妼晗轻轻白了一眼端坐上座的曹皇后，显然她误以为今天这事是曹皇后授意的。
整个宴会气氛都有些僵硬起来。
“徽柔姐姐，我姐姐这样穿又没有逾矩，虽然奢靡一些，但这身衣裳姐姐也只有一件，她平日里可爱惜得很，只是瞧着今日是天贶节才穿了出来，并非是奢靡无度。”
脆嫩的童声响起，众人的视线落在那个小童身上，却见是年仅六岁的八公主开口了，小小一团行礼不出一分错漏，对着曹皇后的方向行了一礼：
“孃孃，我听姐姐说天贶节乃是高祖定下来的日子，是高祖迎天书的日子，传说天书下降承天门，太祖下令改元，以镇服四海，夸耀外国，我姐姐心诚，便穿了最珍贵的衣裳以示虔诚，难道这样是不对的么？”
南歌并没有开口向赵祯替张妼晗求情，而是十分巧妙地偷换了概念，把张妼晗穿的华贵这个性质偷换成了对太祖的尊重，谁要是再拿“奢靡浪费”这顶帽子来扣张妼晗，那便是等于对太祖的不敬了。
曹皇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愕来，她看着座前行礼的南歌，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了解围的办法，再看赵祯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最起码面子上说得过去，御史台便不会有人上书言及后宫奢靡，叫赵祯为难了。
奢靡？行啊，那你去地下问问太祖看他老人愿不愿意？
没人那么蠢。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曹皇后已经笑吟吟地回答了南歌的问题：
“既然是为了诚心祈愿，那自然不算奢靡无度，更何况本宫相信张娘子也并非奢靡无度之人，既然是官家赏赐的，那为何穿不得？”
赵祯赞许地看着南歌，捋了捋胡须，似乎是很惊喜于南歌方才的表现，他冲着南歌招了招手：
“幼悟，你不是最喜欢吃司膳房的蜜饯果子，这有你最爱的梨肉好郎君，来爹爹面前来。”
南歌缓步上前，她今天穿的也是十分庄重，大袖生色领，深蓝色长裙，腰间佩着玉坠子，只是她年纪还小，不用像赵徽柔一样点珍珠妆，只在额头上浅浅点了一枚珍珠。
赵祯笑哈哈地把南歌抱进怀里，环顾四周大笑道：“前几日王卿还曾在朕面前炫耀，说他家有麒麟郎，可到了明日，我便要好好与他夸耀一番，朕之第八女幼悟，资怀敏慧，妙龄资始，乃是朕的凤凰女啊！”
说着赵祯也不顾周围人脸色，当即命身旁内监拟旨：
“朕膺天地之休。席祖宗之庆。眷惟爱主。实振柔仪……皇第八女、保慈崇祐大师、邓国公主、器质清夷。资怀敏慧……而生自宫闱。庆联庙社。宜解竺园之号……有深爱之怀。服是休嘉。副吾保养。可进封齐国长公主。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曹皇后依旧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携众嫔妃庆道：“恭喜官家得此凤凰女，幼悟这孩子原本就与佛有缘，中秋那一夜的红霞满天，妾便猜到会有这一天，恭喜官家。”
赵祯那一长串话下来，实际上就两个中心思想：我女儿好啊，聪明啊，小小年纪就厉害，所以我要给她进封啊，选个什么封号呢，就选齐国长公主吧。
张妼晗自然高兴，整个人小脸上都洋溢着骄傲，要知道纵然是赵徽柔，眼下也不过才是得了一个“福康公主”的封号，而南歌已经进了两个封号，她自然得意。
在场之人皆是恭贺道喜，言及今日是喜上加喜，又有人翻出来几年前南歌病危红霞满天有红光落入翔鸾殿的事，一时间整个殿内一片祥和。
只有南歌察觉到了赵祯眼里若有若无的自责，还有那几分隐藏的很好的悲痛。
卧槽？！
南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爹不会把她卖了吧？不然怎么解释就为了她一句话给她进封？！！！
南歌顿时汗毛直立，这不是乱说，她爹是真的有可能卖女儿拿女儿做人情的啊？！
历史上的赵徽柔不就是被企图报还母恩的宋仁宗强行赐婚到李家，嫁给了宋仁宗辈分上的小叔叔李炜了吗？！！！！
南歌看着赵祯眼里潜藏的自责，藏在宽袖底下的拳头捏了捏，要这件事是真的，且不说她的反应，张妼晗当场就能自尽给赵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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