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曹皇后被两个孩子的童言无忌说得心里突突,只觉得有些头晕,张妼晗更是乘胜追击,接过身旁丫头递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一口:
“皇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昨夜我便以我的名义差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到王府替王小公子诊治,可这毕竟人家孩子是在咱们宫里头出的事,不能不给王家一个交代,那王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清流人家,王小公子的父亲又是当朝参知政事,这万一一本参到朝堂上,只怕——”
张妼晗抬了抬眼,从前那些言官多参她张妼晗嚣张跋扈,参她目无尊卑,如今这木头菩萨一样的皇后宫里竟然也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叫她冷笑?
什么王家的小公子,都不是张妼晗生气的原因,昨日女儿的两个贴身婢女叫扣住了,她简直不敢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眼下就只有幼悟一个命根子,若昨日出了事的是女儿,她定然是敢拿了刀子同人拼命的!
曹皇后扶了扶额头,她怎么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原本临川王家便是世家,这一代嫡系的公子也就王宽一个,从树上摔下来可不是什么小事,她见过太多小儿因为受惊夭折的例子了,这下只觉得太阳穴都被气得“突突”直跳。
“孃孃,昨日值守的是许婆子跟周五宁,二人都带来了。”
那二人一出现,跪在地上的翠草跟碧丝两个就齐刷刷叫出了声:
“孃孃,娘子,就是这老奴!就是她借着喝茶的借口扣了我们二人在坤宁殿的偏殿,皇后娘娘明察啊!”
那婆子倒也镇定,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不慌不忙地对着曹皇后行了个礼:
“皇后娘娘,老奴昨儿确实见了这两个丫头,只是不知道她们口中说得扣留是什么意思,这……这从何说起啊?”
苗心禾开口道:“许婆子,既然你昨天见了八公主跟前伺候的宫女,那为何不跟着去救人,你可知昨日王家的小公子被困在树上等着梯子,却被你耽搁了,若非张娘子告知皇后娘娘,只怕皇后娘娘还被你这老货蒙在鼓里!”
张妼晗似笑非笑地瞧了一眼苗心禾,心知这是苗心禾在替曹皇后开脱她也不藏着:
“苗娘子这么急做什么,再问问不就知道了,昨儿那么多人,简郡主也在场,不然叫郡主来问问不就清楚了?何必听这个狗奴才在这里胡沁。”
那婆子抖了一抖,似乎有些害怕,昨天扣着的两个宫女被人带走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是简郡主把人领走的。
她当即就换了个谄媚的表情,对着张妼晗点头哈腰道:“哎呀,瞧老奴这记性,纳梯子笨重,原本想着叫小太监给二位姑娘送过去,却忙的晕头转向,等再瞧姑娘们就不见了,这都赖老奴,老奴这些时日忙着筹备这坤宁殿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却不想耽误了八公主的事,老奴该打,该打!”
这婆子对自己也毫不含糊,“啪啪”就对着自己的脸抽起了耳光,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曹皇后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多好看。
张妼晗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出声,火力全开:“是吗?我瞧着皇后娘娘执掌六宫可都没有你一个小小的管事婆子忙,我也不信你一个狗奴才有这个胆子算计我的幼悟,若是不从实招来,那便叫人狠狠打上几板子,看你说不说实话!”
那婆子是真的害怕了,张妼晗自然做的出这样的事,她只恨昨天怎么鬼迷心窍就答应了高滔滔,整个宫里谁不知道八公主是张贵妃的心头肉,她怎么敢的?
许婆子当即就跪了下来,连滚带爬扑到曹皇后脚底下哭诉起来:“皇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老奴真的是忙昏了头,想来是年岁渐大不记事了,求求您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曹皇后没说话,殿里安静的可怕,赵徽柔也不敢玩翻花绳了,拉着南歌的手不敢说话。
……
殿里多少人都心知肚明。
翠草跟碧丝都是南歌贴身的丫鬟,坤宁殿上下都认得这两个,莫说来借一借梯子,便是许婆子再问问是不是八公主出了什么事都是她份内的,结果现在闹到王家小公子受伤,八公主受了委屈,张妼晗直接找上了门。
这简直就是对曹皇后自诩管理后宫得当最大的打脸。
曹皇后眼神扫过殿内所有人,目光一一扫过,忽然眼神定了定,落在低着头不肯说话的高滔滔身上,顿时心里涌现出一股无奈来。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叫赵简过来指认了,只看这高滔滔心虚的模样就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没人指使,这许婆子是断然不敢强行扣留公主的贴身丫鬟,想来是滔滔因着瞧不惯张妼晗的作风,想着替她出头,却没想到惹出这一长串的祸事来。
只是高滔滔毕竟算半个曹家人,也是她瞧着长大的,更是她向赵祯推选高滔滔做赵徽柔的伴读,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如果再让张妼晗搅和下去,只怕张妼晗会记恨上高家。
“张娘子,这件事容本宫随后再查,今日给本宫一个面子,莫要再纠缠下去了,御下不严,是本宫之错,本宫给幼悟赔个不是,至于王家那边,本宫自会去同官家请罪,你看如何?”
曹皇后冲着高滔滔使了一个眼色,高滔滔咬了咬唇,便在赵徽柔耳边轻声说了什么,两个小姑娘就要告退。
张妼晗一下子就看出了里头的猫腻,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高滔滔道:
“自己是蠢货,就打量着旁人都是傻子不成?若没人敢指使,这贱婢敢扣我幼悟的贴身宫女?昨日天气炎热,幼悟身子又弱,若非妾差人出来寻幼悟,只怕就要出事,皇后娘娘今天若是不给妾一个交代——”
张妼晗从袖子里忽然抽出来一柄寒光闪闪的剪刀,南歌都吓了一跳,苗心禾更是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尚美人同郭美人都看傻了。
怎么动刀了呢?
“——皇后娘娘若是不给妾一个交代,妾便带着幼悟一道剪了头发去做姑子,反正这宫里也容不下我们两个,堂堂一国公主,被人算计还要忍着苦往肚子里咽,多打量我们幼悟年纪小,可妾清楚的很,今日我便放下话来,日后谁若是动我的幼悟一根头发,我便与她斗个你死我活!”
“啪!”
张妼晗把那柄剪刀摔在桌子上,拉着已经看傻了的南歌,头也不回地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往翔鸾阁走,曹皇后气得面色铁青,整个人坐在座位上只觉得天旋地转。
赵徽柔吓傻了一般,她从前见的张妼晗虽然泼辣,但从没像今天一样敢这么同曹皇后说话,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想着张妼晗的话,她忽然福至心灵,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发现高滔滔整个人摇摇欲坠,满眼含泪,当即瞪大了眼睛:
“滔滔——你——”
高滔滔终于没忍住掉下泪来,转过头,是曹皇后冷冰冰的眼神,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跟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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