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牢城营的春日，仿佛同汴京隔着厚厚的一个冬季，纵使外面花红柳绿，可戒备森严的牢城营仍是一派鬼气森森的压抑景象，沉默的汉子扛着石料一脚一脚踩在地上，汗珠落在地上都能摔成八瓣。
仿佛有一层不同寻常的乌云笼罩在牢城营上空，采石场中不少人都瞧着有些心不在焉，略微有些稍大的动静他们都会捏紧手里的铁器，像是绷直了脊背的虾米。
腰间戴着长刀的牢头视线在场中不断扫过，与几个犯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
——今日便是原计划里定好的冲营之日。
“该死，已经到时间了，素星桥那娘们果然不靠谱！”
胖道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的囚服，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声下令，等他搬出关在地窖的韦原带着他们杀出禁军的重围。
但约定好一道冲营的素星桥却迟迟不到，那些船工自然不会听他的话冲到前面去送死。
“头！会不会是素老大察觉到了什么不妥？”
旁边有个小喽啰脑子转的快，低声问道：“不是说他们那里跑了两个人犯？难道是朝廷的人？”
胖道人不耐烦道：“素兴桥说的话我可不信，谁知道是不是她信不过我强行留下了丁二跟那个厨娘，丁二怎会是朝廷的人？”
自三日前丁二按照胖道人的指示去废弃的石洞里同素星桥报信，他便再没回来，连带着一起不见的还有那个顺便过去给素星桥上药的丑姑娘。
胖道士这边疑心是素星桥想捉住丁二为人质，而素星桥那边却疑心丁二跟劫走王宽还有薛映的人是一伙的，便把人强行扣在了石洞地宫里。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南歌变相坑了丁二一把。
“老大！老大！石洞那边点火了！”
有犯人急匆匆跑来，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激动地直打摆子：“那些船工动了，咱们要不要动手？！”
按照约定，素星桥负责带领船工生火，吸引守营将士注意力，传道教的人则负责以韦原为人质，逼着禁军退让。
大宋军武制度之中，禁军乃是正规军，是大宋朝廷的一把刀，而他们这些牢城营里的“贼配军”属于厢军，无论是从战力还是从装备，他们都比不过人家，但奈何天赐良机，竟然叫他们捉住了那殿前太尉韦卓然的儿子。
殿前太尉掌管殿前都指挥司，掌管十一路禁军，皇城司也算是在太尉的管辖范围内，胖道士不知道韦卓然的儿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知道这也许是他唯一的逃生机会。
是的。
从头到尾，传道教只是一个骗局，他从来不打算真的与禁军搏命，带着这些累赘出逃，丁二说的不错，只有水越混，他逃生的机会才越多。
素星桥的动作很快，甚至已经能听到牢城营北面那里传来的厮杀跟喊叫声，胖道士眼里的喜色怎么都藏不住，抖着声音道：
“快！快去请传道尊师大驾！既然素星桥出手了，那我们便先让那些船工去送死，去做我们的替死鬼！”
胖道人大喜，连忙嘱咐道，他甚至不顾自己心腹丁二的生死：“那元家夫妇呢？他们身上也有几分胆色，一会儿叫他们先行冲阵！”
那喽啰喘口气道：“派人去请尊师了，只是尊师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呆上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娘子！”
胖道士气得骂了起来：“都死到临头还只顾着那档子事！定然是女营的人犯！先莫管，先把人请来！”
北面乱了起来，这方不明情况的犯人还不知晓到底出了什么事，放下手里的铁器，略带茫然地瞧着四周，有人大叫出声，才打破了诡异的氛围：
“有人冲营！！有人冲营！！！”
是一个送饭的伙头兵，他意识到什么，抽出腰间的刀想要震慑人犯，却忽得后脑被重击，鲜血四溅，他只来得及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出来：
“人犯冲营！！人犯冲营！！！”
……
……
烈火熊熊，往日里低眉顺眼的犯人们举着手中兵刃与守营将士厮杀，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有人杀红了眼，像是发疯一般毫无章法地乱砍乱劈，哀嚎声跟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交织在一道，彻底打破了牢城营的平静。
禁军的速度很快，提提踏踏的脚步声以及清脆的马蹄声传来，牢城营大门之外，禁军严阵以待，而牢城营营头则是站在高墙之上，闪着寒光的弓弩对准了场内：
“尔等人犯，妄图冲营，罪无可恕！还不快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素星桥正在与首营士兵厮杀，听到此高高抬起手结果了一个小兵的性命：
“传道！你怎得还不动手！！”
然而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素星桥眼里忽得闪过一道暗光——只见战场中央，胖道人压着一个穿着古怪道袍的韦原从后方出现，传道教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跟在了他的后面。
“兀那贼鸟！你可认得我手里这位是谁么？！”
胖道人拼尽全力大声喊话，遮不住口中的得意洋洋：“这位乃是殿前太尉韦卓然韦大人之子韦衙内！正在我们手里做客！还不速速退去！免得我痛下杀手！”
高墙上有禁军探出脑袋来瞧，韦原大名在禁军中是如雷贯耳，当下便有人低呼出声：
“竟是衙内！！”
“衙内如何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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