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上林宴可不只是一群人干坐着喝酒，鸿胪寺的人还找了民间的杂耍团入宫。
表演口技的先生一身青衣长袍，一把折扇，竟能发出数百种鸟兽之声，蝉声嗡嗡，雀鸟振翅，虎熊咆哮，骏马嘶鸣，一盏茶的功夫下来，辽国使团的人无比捧场，一个劲儿地鼓掌。
之后又有穿着红金彩衣的男男女女上场，跳起了时下流行的折柳舞来，舞女舞姿曼妙，又有乐师奏乐，舞蹈精妙，乐声动人，不多时便酒酣微醺，宾主尽欢。
每斟酒一次，便会有一场节目，按照大宋的规矩，整个宴会，一般是行酒九盏，便会有相应的九个助兴的节目，难怪后世都说宋朝百姓精神生活丰富，就连宫廷宴会都是如此，更遑论民间呢？
南歌全程都在吃吃吃，喝喝喝，瞧见精彩的节目还会叫人打赏，半点看不出焦急的样子，坐在一旁的赵简吓得连酒都不敢喝，生怕一会儿出了什么纰漏。
“阿简尽可放心，白日里那首诗一出，只怕今夜是没什么人蠢到不长眼睛再提公主和亲这件事，对了，对了，让他们准备的东西如何了？”
看南歌反倒是安慰起了自己，赵简没好气白她一眼才道：
“那诗都快把文武百官的脸打肿了，他们哪里还敢提这一茬，我是担心等会儿的焰火表演，你确定不会把这大殿炸塌？咱们七斋是真的没银子赔了。”
“呃，这个嘛……从前是我比例没掌握好所以才容易炸，今天确实不会了，放心吧！”
南歌刚说完这话，冷不丁就听见大臣女眷那边有人说话了。
“皇后娘娘，今日这上林宴当真是华美无双，好叫臣妇等开了眼界，这皆是官家的功德，更是我大宋之福啊。”
那开口的妇人南歌瞧着眼熟，旁边的赵徽柔皱着眉头提示她：
“那便是李炜的母亲杨氏，想来是爹爹特许她今夜坐在姐姐旁边的。”
那就是杨氏？说话半白不白，开口闭口就给赵祯扣大帽子，倒也有几分小聪明在。
但下一秒，南歌就被打脸了。
“臣妇在民间的时候，就听闻这后宫里张贵妃宠冠六宫，这齐国长公主更是尽得其母真传，是汴京数一数二的才女，额，臣妇往日里只见了福康公主，今日斗胆问一问皇后娘娘，这八公主是哪一位啊？”
那杨氏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至少得罪死了三个人：曹皇后，苗娘子跟张妼晗。
先是说张妼晗宠冠六宫，这不就再说曹皇后无宠吗？再说她又提了赵徽柔，又提了一嘴赵徽柔跟李炜的婚约，戳了苗娘子的肺管子，最后谁不知道南歌是张妼晗的心头肉，谁碰谁死的那种？
南歌一身公主冠服在张妼晗旁边坐着，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的身份，偏偏杨氏还要再问一遍，分明就是给人当了枪使，打算开一波团。
曹皇后是真的能忍，这样都没生气，而是淡淡笑了笑企图把场子圆回来：
“幼悟生性腼腆，杨淑人常出入坤宁殿，自然平日里不常见。”
张妼晗才不忍，当即就把话头骂回去了：
“我当是哪里来的山野妇人，却不想竟然是杨淑人，今夜这宴会精彩，你看宴会便是，总盯着公主瞧什么？难不成打量着旁人不清楚李家郎君是官家定下的驸马不成？还要出来学那鹦鹉？”
这还是她顾忌着这是上林宴，杨氏也算半个李家人的缘故，不然骂的更狠。
杨氏再蠢也听出来张妼晗的讥讽之意了，脸上露出些尴尬来，这才顶着旁人的视线坐下了。
赵祯脸色微微有些不悦——这是对杨氏的，他因为李太后的原因偏袒李炜，但并不代表他瞧不出来这杨氏分明是想把话题引向南歌。
还没等他发话，场中乐声停歇，宫人再度入殿中斟酒，辽国使团中一个面容扁阔，头发微卷的壮汉慢慢起了身，对着赵祯行了大礼，才用着有些不甚熟练的官话道：
“大王，我等此番奉国主之命前来，迎娶国主命定的皇后，另有，国书一封，我大辽愿意以两城为聘，与宋永修同好，却不知那位传说中的，凤凰公主是哪一位？”
借着杨氏的话头，辽国使臣自然而然地又重新提起了这件事，文武百官皆有些面色不自然——若是无白日里的事，这会儿自然会有人应声的，毕竟支持公主和亲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谁都不想做第一个没种的男人，没看到这会儿就连一向能言的韩相公都闭了口吗？
赵祯听到辽国使团又提起这件事，脸上涌现出一丝淡淡的怒意，白日里那首诗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只是还没查出这幕后之人是谁罢了。
“耶律塔那，辽国曾于十年前替辽国国主耶律洪基求娶朕的长女福康公主，当初也曾言两国永修同好，可如今耶律洪基又想求娶朕的八公主，如何能见辽国的诚意？”
赵祯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赵祯动怒的前兆。
耶律塔那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南歌的方向，眼神狂热，行了一个有些古怪的礼才高声道：
“十二年前，有星星降于大辽境内，仙人降世，曾言南方有背负皇命之人现身，后又有紫微星坠凡，国师曾言有凤凰命格的女子降生于宋国，此女命格贵不可言，乃是万万人之上的星命，辽国上下皆翘首以盼齐国长公主入辽，以两座城池，为聘，以示诚意。”
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神情真挚，竟让人有些相信他的话来，有人想起了这位八公主年幼时红光入殿的传说，低低惊呼出声。
万人之上的星命？
贵不可言？
凤凰女命格？！
赵祯眼神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端坐在座位上的南歌，眼神里头一次带着些审视，仿佛头一次打量这个女儿起来。
南歌知道戏台子已经搭好，还她上场了，当即就顶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站了起来，对着赵祯微微一笑：
“爹爹，今日这宴会果真是精彩万分，但总是有些老套了，女儿有个新鲜的节目，您可要瞧瞧？”
灯火下，八公主通身仿佛镀了一层光，双眸璀璨，身上贵气叫人不可逼视，竟叫人忍不住忽视了她那无双的美貌，而是不由自主地折服在那身气度之下。
赵祯盯着南歌看了许久，久到场中安静下来，张妼晗捏着手里的帕子只觉得久到她快不能喘气，才听到赵祯淡淡应允了一句：
“好，难为齐国长公主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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