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刚开始，琴声平和，并无任何不妥，只是不知从哪一节开始，琴声，这乐声仿佛变了。
“咚——咚咚咚——”
南歌广袖挽起，露出半截皓臂，十根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跃动，乐声空灵宛若清风拂过，又似鸣鸟啾啾，忽得那曲中又加入一调，流水潺潺，众人眼前仿佛出现一副仙鹤于山中瀑布闲庭漫步的画面。
那乐声忽得又变了。
风起，白鹤拍动翅膀，御风而行，徜徉在山林白云之间，仰望天地浩大，众生渺渺，恍若乘风而行于天地间。
丰兰息是最先睁开眼的，他轻轻眨了眨眼，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举目四望，湖心亭内外已是一片安静，就连湖中水波之声都淡了。
他撑着头看向抚琴的南歌，眉头微微蹙起，带出几分疑惑，琴声便是一个人心境最好的体现，他能从琴音之中听出山河壮阔，星河寂寥，这样的心境又怎么是寻常女子能拥有的？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十全十美不成？
他静静地听着，忽然又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好笑。
忽得，弹琴的南歌似乎有所察觉，轻轻抬了抬头，那道似水的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丰兰息想，虽然只是片刻，但月光确实曾在他身上停留一霎。
……
……
乐声逐渐变得激昂，众人仿若瞧见百鸟振翅飞上青天，于高空之中遨游，下一秒，却被现实中鸟雀振翅的声音拉回现实。
“啾啾啾——”
“喳喳、喳喳、喳！”
“啾、啾……”
“唧唧，唧唧唧——”
“天哪！”
“快瞧天上！”
有人惊呼出声，亭中太监宫女也都按耐不住好奇，探出头去看向青空。
只见天上无数鸟雀正绕着亭子飞，喜鹊，黄莺，杜鹃，山雀、鶺鴒、斑鸠……各类鸟雀振翅之声不绝于耳，口中啾鸣，间间关关，与南歌指下琴声关关，竟然像是在一唱一和，变成一曲绝妙的曲来。
湖中水波渐起，有白鹤振翅落下，浮于水中引吭高歌，长长的脖颈随着曲子摇摆，池中鲤鱼浮上水面，恍若出神地听着这一曲。
“古有弄玉公主吹箫引凤，今有青鸾公主以曲百鸟朝凰——”
“这是百鸟朝凰！百鸟朝凰啊！！”
有人惊呼出声，却被人压了下去，生怕惊动这些鸟雀，只是看南歌的眼神越发神异。
百鸟朝凰自古以来便是吉兆，听闻那位兰息殿下出生之时也不过是举州兰开，如今这青鸾公主又以琴声应和百鸟，果然不虚“青鸾”之名。
青鸾又名“苍鸾”，据说死后会浴火重生化作凤凰，其声宛若凤啼。
真的会有人如此完满吗？
一曲终了，有人看着南歌的双腿叹惋出声，真心实意地替这位公主惋惜。
恐怕此日之后，冀州青鸾女的名声便要传遍六州四海了。
哪怕她身有不足，世人也只会叹一句瑕不掩瑜，美玉生光。
明月虽有圆缺，但世人总会下意识追逐那一抹皓白，哪怕神女无情，但襄王有梦。
……
……
一曲终了，琴音终停，灵玉明白，已经没有任何再比的必要了。
若说围棋一道并非她擅长，但这琴素来是她引以为傲的，如今却被打击的体无完肤，她清楚的知道，以后世人谈论各州公主，只会提起这位青鸾女了。
“……不必再比了，我自愧不如，今后绝不碰琴！”
她深吸一口气，掩盖住眼里的泪意，一把摔断了那张名家所制的古琴，琴弦崩裂，一如她此刻的内心。
商州世子也无暇去管这个妹妹，深深望一眼南歌，行一礼后欲带灵玉离开，却不想被皇朝拦住了去路。
“输了便想离开？方才众人挺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灵玉若是输了便要向我王妹亲口道歉，商州世子，这点要求不算为难吧？”
皇朝朗声道：“吾妹青鸾，天资聪颖，与我一母同胞所生，灵玉公主辱她便是辱我，便是辱我冀州，怎么，商州要与我冀州交恶吗？”
四周唏嘘之声渐起，商州世子恶狠狠瞪他一眼：“皇朝！你莫要太张狂！”
他想到那白玉小冠还在皇朝手里，忍不住咬牙道：“只要青鸾公主愿意退还那白玉冠，我商州……”
他似乎打了很久的腹稿，强忍羞愤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愿，意，退，兵。”
南歌坐直身子，让人取来那只白玉小冠，当着脸色难看的平乐帝姬的面承诺道：
“今日六州士子作证，平乐帝姬为鉴，商州世子亲口答应商州大军撤出虎踞关，商州兵退之时，便是我归还玉冠之日。”
她说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毫无察觉自己此刻有多么耀眼夺目。
灵玉终于忍不住羞愤，扔下一句含含糊糊的“对不起”后便落荒而逃，想来以后有南歌出现的地方，她便不会出现了。
……
……
蓬莱宴散去，无数人都在传颂今日南歌左右互搏复原徐娘子残谱与弹琴引来百鸟朝凰的事，前者尚且能说是这位冀州青鸾公主聪慧无双，后者便给她身上蒙了一层神话般的色彩。
“青鸾公主皇歌”的大名像是病毒传播一样被传了出去，说句夸张的话，日后众人一提起公主，只怕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位了。
南苑花园之中，皇朝推着南歌慢慢往回走，燕瀛洲跟萧雪空还有其余内侍远远跟在后头。
“琴弹的不错，怎么平时不见你弹？”
皇朝揉了揉南歌的头夸赞道：“今日过后，吾家青鸾女定然会名动天下，只怕我冀州上门提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才是。”
南歌冲他撒娇般地眨眨眼：“王兄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以后慢慢告诉你，不然现在一股脑儿都叫你知道了，一点乐子都没有了。”
“好哇，我竟然是叫你取乐的不成？”
皇朝捏了捏她的鼻子，兄妹两个格外亲昵。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瞧见一个内侍抱着只包裹匆匆走了过来，路过二人的时候眼神一闪，就把怀里的东西往南歌身上扔！
“喵嗷——”
“王兄小心！”
皇朝自幼习武，怎么可能让他得手，一把抓住了那包袱，转身一脚踹在那内侍的心口上。
“没吓到吧？”
皇朝皱着眉查看了南歌的情况，才把手里的包裹打开，瞳孔一缩，面上涌上几分怒气来。
那包裹里装着的是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奶猫，通体橙黄色，两只后脚被人残忍折断。
有人指派这个宫人扔这只猫在南歌身上，分明就是有意而为之！
皇朝怒发冲冠，叫来燕瀛洲把那宫人带下去查探，却被南歌拦住了：
“王兄不必再查了，我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
皇朝怒气冲冲道：“莫不是那灵玉对你怀恨在心？”
南歌接过那只可怜的小橘猫轻轻抚了抚，等它拱了拱自己的手心才道：
“不，灵玉虽然记恨我，但只会在背后做些手脚，像这样直接挑衅她是不敢的，在大东皇宫里敢直接这般折辱于我又瞧我不顺眼的……”
“平乐帝姬。”
皇朝面无表情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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