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殿外有薄雪落下，殿内炭火带来的融融暖意仿若春月，然而丰兰息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还是那一副打扮，身上的玄狐大氅盖在膝盖上，脊背笔直，手中捏着一杆毛笔，自是一派风骨。
【南歌。】
丰兰息盯着纸上大大的两个字，忽然发出一声叹息，转头问一旁的侍卫任穿雨：
“钟离回来了吗？”
任穿雨观望一下天色，想了想道：“应当是快回来了，南郊离这里来回路程也不过一个时辰，算算时间——”
他的话刚刚落下，就看到少年侍卫的身影出现在院中，神色匆匆，满脸的焦急：
“殿下！殿下不好了！”
丰兰息手中毛笔一顿，“吧嗒”一声落在纸上，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将笔捡起，才把那张纸叠起放在一旁：
“出了何事？”
钟离摆摆手，气喘吁吁，一边的侍女环娘取了水给他喝，人穿云瞧出来钟离有话对丰兰息说，干脆示意殿中伺候的都下去了。
如此一来，殿中就只剩下丰兰息跟钟离两个人。
丰兰息想起什么，拧着眉道：“可是南歌那里出了什么事？是丰莒的人又去找麻烦了？还是大哥的人摸过去了？冬日里冷，她身子也不知受不受的住，你可有见到她？她气色可还好吗？”
钟离猛地喘一口气道：“哎呀我说殿下，您何不自己去瞧一瞧？沈姑娘都快被人追走了，您还呆在殿里只会写人家姑娘的名字，有什么用？”
丰兰息藏于袖中的手猛地攥成拳头，沉声道：“你从何处听来的这话？还是你亲眼所见，有旁的男子……心慕于她？”
钟离连忙道：“我没瞧见，就是听茯苓那丫头说的，不过她瞧着笨，嘴却严的很，知道说漏了嘴再不肯同我多少半句——殿下，恕我多嘴，您同沈姑娘到底怎么了？傻子都瞧得出来明明人家姑娘对你有意——”
丰兰息面上染上一层苦涩：“有些事不是喜欢就够了的，于她也是，于我也是——”
他转身走向书桌，身影瞧着却总有几分落寞孤寂。
钟离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他家公子喜欢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也喜欢她，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他家殿下是当世无双的“兰息殿下”，沈姑娘还是六州明月，她为人温柔，待人以诚，就连大殿下的病都是人家悄悄治好的，不奢求半分回报，他家殿下不像是那等轻言放弃的人啊。
“那殿下，茯苓说半月后沈姑娘便要回琅琊阁了，你当真不在意吗？”
钟离试探道。
半晌，才听到背对他的丰兰息轻轻叹一口气，像是在自己说服自己：
“走了……也好。既然是朋友，那送别也是没什么的，待我处理好这些事……”
他仰头望向殿外白雪，忽得就觉得有些轻松，此时此刻，他与她看的，是同一片雪。
……
……
站在殿外的钟离狠狠打了个喷嚏，不是很明白他家殿下为什么忽然忧郁起来了，明明遇见沈姑娘之前，那叫一个杀伐果决，那叫一个冷静果断，但一牵扯到沈姑娘的事，他家殿下……
任穿云接上了钟离的未尽之言：“哎，一牵扯到沈姑娘的事，殿下就跟个小娘子一样，明明喜欢人家喜欢的紧，却偏偏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钟离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咱们殿下素日一向冷静，但偏偏拿沈姑娘没法子……哎。”
一边的环娘闷不做声地听着两人闲聊，面上闪过一丝担忧：“可是咱们殿下毕竟是大东倚歌公主之子，将来要成为这冀州世子的人，寻常江湖儿女如何配得上殿下的身份？”
钟离跟任传云没想到环娘会忽然开口，更没想到两个人的闲聊被听了去，都打个哈哈，再不提这个话题。
环娘从小跟着殿下长大，也算是殿下身边半个老人了，个中缘由她不知晓，所以才就能说出“不相匹配”这样的话来。
只是钟离跟任穿云自然不能透露南歌的真实身份，二人对视一眼。
任传云有些责怪地瞧一眼环娘道：“以后可别说这些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事了，沈姑娘她——免得殿下不高兴，殿下前几日才与大殿下重归于好，你这话没得叫人听了不舒服。”
环娘微微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二人竟然如此回护一个不知来历的江湖女子，忍不住眸色微微黯淡下来，咬了咬唇再没说话。
……
……
丰苌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家二弟站在檐下淋雪，心中骤然一惊，浑然忘了对方的羸弱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大步上前，托了披风替他盖上，面上带几分自责：
“兰息，你这是做什么？前几日我与你说得不过是一时气话，你这是要气死你大哥不成？”
前几日丰兰息与他推心置腹谈了一夜，兄弟二人也算是敞开心扉谈了一回，丰苌还以为是自己语气有些重，伤到了丰兰息。
“无事的大哥。”
丰兰息笑道：“还未恭喜大哥将凤栖梧收入帐下，得一员大将，日后大哥在朝堂之上定是如虎添翼。”
丰苌瞪了瞪眼：“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在猎场中是你做了手脚，若不是你暗中谋划，我怎么可能如此恰好救得了凤栖梧？”
丰兰息摇摇头：“我谋划只是其中一步，若是大哥没有救人之心，那再多的谋划也无济于事。”
丰苌心中一动，盯着丰兰息道：“兰息，你老实同我说，你叫我收下凤栖梧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明知我身患——日后父王必然不会，选我做这个世子，你为何还——”
丰兰息含笑道：“大哥近日来就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自那日后你身上的旧疾可还有发作过？”
“你是说？！”
丰苌面上闪过一丝惊愕，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如今从丰兰息的口中听到，又是一番心惊。
“大哥，你现在与我，与三弟没什么不同，这世子之位，你还是要争一争的。”
丰兰息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兰息会全力助大哥夺下这世子之位，只是有一个要求——但求大哥莫要忘了母后究竟是如何死的。”
丰苌瞳孔一缩。
半晌，他才有些干涩道：“自然不会忘，只是你竟然如此信赖我？百里氏与我……你就不怕？”
丰兰息轻叹一声道：“前几日百里氏召见大哥，强逼大哥替三弟铺路，难道大哥还留恋与她的母子之情？”
自然是不会的。
丰苌摇了摇头，一时间心绪复杂，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神复杂地瞧着丰兰息：
“你……你究竟是为何……明明对于你来说，世子之位唾手可得。”
丰兰息不知想起了什么，微微勾了勾唇角：“我只是累了，怕了，战战兢兢活了二十几年，一想到日后若是成为孤家寡人，身旁连个能与我共眠之人也无，就觉得有些惊惧。”
他望着远方，眼神柔软了几分：“有个人告诉我，除了丰兰息，我还可以是我自己，我想试试那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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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飞进度了，在飞了在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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