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枚金元宝跟满满一箱金元宝的视觉冲击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若只是一两枚金灿灿的金子放在众人面前,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大声斥责回去,但一箱子金元宝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满地滚落的金元宝就像是烫手山芋,滚到哪里就有人后退一步,堆成小堆的金元宝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诱惑人心的光。
这是多少钱?
一两金八两银,眼前这一脸黄灿灿,至少等价于万两白银,光是明白这一点,就有人屏住了呼吸,痴痴地望着那地上的金锭子。
“怎么?没有人么?看来三位果真是品行高洁之士,是我不该用这些东西来玷污你们高尚的灵魂啊。”
南歌笑盈盈地踢了踢地上的金锭,当真是视金钱如粪土,那一枚金元宝滚落到一个小乞儿面前,他飞快地捡起来咬了一口,惊喜道:
“是金子!是金子!!!”
人群哗然,一下围拢上前。
“竟然真的是金子!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只要说这三个人做过的坏事,就能拿走一锭金子?!”
有人呼吸急促,眼神贪婪。
“当然,童叟无欺,只是不能重复,这么多人见证,我北凉王府怎么会骗人呢?”
南歌掂量掂量手心里的金元宝,语带诱惑:“什么都可以哦,一条一个金元宝。”
有人面露挣扎之色,虽然明白这是南歌蓄意羞辱这三人,但双脚就跟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不肯动——
有人迫不及待地挤到最前头,声音又尖又急,似乎生怕被人抢了先,指着刚开始那个姓王的书生大声道:
“此人王生!家住天水巷子里头,与寡母相依为命,寡母为他考功名刺绣瞎了眼睛,他却不孝敬母亲,常常给母亲吃冷羹剩饭,对家中寡母非打即骂!这算不算?!”
徐凤年看明白了南歌的意图,瞧着众人对王生骤然鄙夷的目光,顿时觉得这个法子好像更为痛快,当即道:
“算!当然算!”
这人立马上前取了一方金元宝,欣喜若狂地藏在怀里,哪里还顾得上这元宝是他们江南人看不起的“北凉人”手里拿来的。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个,有面相老实的小贩拼命挤到南歌跟徐凤年前头,结结巴巴说了其中一个书生曾经仗势欺人,为了一个歌姬打破了同窗好友的脑袋后扬长而去。
“哇,这可真是,正,人,君,子,徐小凤,江南果然人才多啊。”
南歌嘲讽出声,望着那三个士子的眼神格外讽刺,那三人见状不好想逃,却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细数自己的“罪状”。
有的听着还有点靠谱,什么不孝顺爹娘,狎妓醉酒打人,偷过别人的诗句冠上自己的名字啦,倾慕别人家小姐不成在外败坏人家姑娘名声啦,有的听着就没那么……
“我知道!王生八岁那年偷看过隔壁寡妇洗澡!!”
“我呸!这李生半夜踢寡妇门,刨绝户坟,还勾搭城里的媒婆!”
“那许生偷过人家小姐的贴身衣物,表面正人君子,实际上却是个淫贼!”
“畜生啊!那王生其实是个色魔,上到八十岁没牙老太太,下到青葱少女他都给人家写过情诗!我亲眼看见的!”
“其实李生有龙阳之好!我趴在他家床底下看见的!”
“呸!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是我!这金子是我的!!”
随着那一座小小的“金山”消失,有人口不择言,说得越来越没谱,被围拢在人群里的三个书生这会儿在他们口中已经成了“罪大恶极,穷凶极恶”的代言人了。
那三人刚开始尚且还挣扎狡辩一二,后来听着那些真真假假的指控,都跌坐在地上,眼里彻底失去了光彩。
完了。
全完了。
今日过后,无论如何,这些消息都会传出去,世人谁会在意这些消息的真假?!
读书之人最重名声,他们三人的仕途彻底毁了。
想到这里,王生眼里流露出一丝绝望,悲愤不已地望着南歌: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毁我前程,毁我一生?!!你可知道流言如刀——”
南歌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把他的话原数返还:“怎么,你们做的,大家伙儿就说不得?你王家还想只手遮天不成?我等是不会受你胁迫的。”
她顿了顿,眼里是一片冷然:“你也知道人言可畏,那你传我大姐谣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王生呆了,慢慢跌回去,一脸懊悔。
一边的李淳罡忍不住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对徐凤年道:“痛快,实在是痛快,老夫好久没见过这么痛快的场面了,这样一来,只怕要比杀了这些人还有意思——”
他算是学到了,等日后见到自己以前那些仇人,他也学这丫头,花钱买人骂人!
徐凤年只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但周围人群仍然在高声“斥责”那三人,再继续下去,这三个人在他们嘴里就得成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了。
“另外三口箱子装的也是金子?”
徐凤年低声问南歌道。
南歌冲他神秘一笑:“你看好。”
……
……
人群越聚越大,时不时有人抱着鼓囊囊的衣服逃跑,又有人挤进去痛骂几番,惹得不明白真相的人一个劲儿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一问满脸懵逼。
踢寡妇门,刨绝户坟,欺男霸女,调戏八十岁老妇,他们阳城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三个混账东西?!!
整条街被堵得水泄不通,有更多的人闻讯赶来,也有人悄悄离开,把北凉世子已经到了阳城的消息传出去。
……
……
湖亭郡卢家,在江南一带算是顶有名望的家族,加之卢家时代读书,族中不少人在朝为官,江南道的士子对卢家敬重有加,因此月前出了徐脂虎与人私通的事,不少人都替卢家惋惜。
卢家后院,有一身着红衣的女子坐在回廊之中,眉眼极为艳丽,宛若一朵熊熊盛开的火花,不因困于深宅而掩盖她的美丽。
她手畔放着一盏清茶,手里捧着一本书慢慢读,似乎十分悠闲的模样,院落外有仆人大声叫骂:
“我呸!什么东西!当真是给咱们卢家丢脸!”
“不知廉耻!!浪荡无耻!”
红衣女子慢慢喝一口茶,神色有些冷漠:“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真是有些厌烦。”
因为那些流言蜚语,眼下徐脂虎身边只有个忠心耿耿的丫鬟二乔伺候,小丫头一听这话眼圈都红了:
“大小姐,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就连卢家的家仆都如此放肆!这若是在北凉!”
徐脂虎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书:“若是在北凉,我早就割了他们的舌头,算了,就让他们说去吧,免得坏了我的好心情。”
她神色有些愉悦:“前几日我接到凤年来信,说是要来北凉,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妹也要来,这孩子还给我带了些特产,当真是招人疼。”
二乔有些困惑,没明白不过是些许特产,为什么她家大小姐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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