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月桂子飘香,南歌还在银耳莲子羹上洒了细细一层桂花蜜,金色的蜜搅拌进羹里,带起一阵独属于秋天的香气。
白玉堂眼尖,看到南歌那碗里多放了两勺蜜,忍不住盯着她瞧,直到南歌投降,也给他多加了两勺:
“没看出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锦毛鼠白玉堂居然嗜甜?”
白玉堂只是挑着眼尾不做回答:“我也没想到你一个闺阁女子有这么好的功夫,那帮歹人穷凶极恶,你一个人如何制服的他们?”
南歌把拌好的小菜放在他手边:“你我不过萍水相逢,白五爷这么关心我,莫不是想探我的底?听展大人说包大人三日后便要在中牟县审理这案子,到时候白五爷可会前去?”
白玉堂一手端着碗,一手捉着调羹,动作十分优雅,一瞧就知道是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
“五爷我本就不是他们开封府的人,这一回走一遭是看在那展昭的面子上,开封府铡人有什么好瞧的,明日爷便要回陷空岛——我同你说这个做什么?”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懊恼之中,盯着手里的小碗又吃不下去,南歌替他加了一勺桂花蜜,他才继续吃,简直像个小孩儿。
“那你今夜不会是强闯到人家家里头,把剑架到人家脖子上才把这副画拿回来的吧?”
南歌忽然想起个可能,眼里带着笑道:“就算我不常关注江湖事,却也知道白五爷当年大闹开封府的事迹……”
被她这样一打趣,白玉堂是彻底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往后懒懒一靠,一双眼睛斜斜瞧她:
“你是担心你那小姐妹日后会不会有麻烦吧?五爷神通广大,怎么可能留下话柄——”
他停顿下来,似乎故意勾引南歌追问下去,却不想南歌却只是一勺一勺的喝羹,半点不落他的圈套。
“……没良心的丫头。”
白玉堂这才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继续道:“你且放宽心,我走的是我一个死敌的路子,他是朝廷皇城司的人,外人称他做’活阎罗’——我借他的势出面,那杨通判不敢留这副画,前后脚我便又拿回来了,至于这画你是扔是留,全看你心意,与五爷毫无干系。”
刚刚还说不过是随手帮忙,现在却又承认他是走了别的路子,南歌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有趣,当即笑盈盈道:
“那就先谢过白五爷了,日后若是想来家里用饭,尽管来便是,左右不过加一副碗筷的事。”
她这般轻松,白玉堂却不自在起来,“忽”的起身道:“爷不过是觉得那一日的事传出去不好听罢了,哪里有特地帮你,你莫要自作多情——走了!”
他几乎是一个翻身便出了院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南歌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怎么了,她觉得没准“御猫”这称呼更适合白玉堂。
还是那种傲娇贵气的白色波斯猫。
……
……
白玉堂蹭完一顿饭就又消失了,独留南歌对着手里的《夜宴图》哭笑不得。
她第二天便登门归还这副画,只是模糊了白玉堂的身份,只说是一个朋友帮了忙。
却不想赵盼儿见到画连连拒绝道:
“这副画既然已经送出去,那便再没有收回来的理由,引章的事情多亏了你,不然如何能这么顺利,昨日我去接人的时候,那教坊司的嬷嬷们简直恨不得撕了我——这后头的人情重量,我却是晓得的。”
南歌解释道:“我这朋友也是个江湖人,最是不拘小节的,昨日他言这画我扔了都使得,可见是不在意的,你便留着吧。”
赵盼儿出乎意料地坚定:“那不成,纵使是亲兄弟尚且还要明算账,人家出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是你的人情,又不是我的,若不是你,人家怎么会给我们面子?我若是坦然受了,只怕心里总有个结,这副画只当是托你办事的,你若不留着,我心里更不好受。”
宋引章也是一脸感激道:“我知道沈姐姐这么说是为了不叫我们担心,能说动通判大人出面的关系,想来姐姐打点了不少,我手里尚且有些盈余,整理好了便给姐姐送过来。”
南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无论她说什么,赵盼儿,孙三娘还有宋引章都是一副“我们知道你一定出了不少力不能让你吃亏”的模样,更是准备了大礼托她送给那位“友人”。
南歌:“……”
细细算下来,她跟白玉堂就见了三面,顶多算个饭友,怎么也算不上朋友吧?
但赵盼儿坚持,南歌也没法子,只能把那些东西收着,等白玉堂上门再送过去。
谁知道这一等,一直等到中牟县的案子开庭,也没等到这白老鼠登门蹭饭。
……
……
中牟县只是小县,但因为临近钱塘,又借了两浙的地理位置的光,是远近闻名的富庶县城,这下出了这么大的人命官司,方圆百里的人都被惊动了。
死了七个孕妇,那可是活生生的十四条人命,放在哪里都是大案要案,听说中牟县县令因为官商勾结压了这案子,本人已经叫下了大狱。
包青天审案,整个中牟县县衙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有那好事者转述。
南歌甚至还看见一个踩着高跷往里头看得,要不是被官差喝下来,只怕他能上房。
她深切感受到了民众对于“青天”的渴望。
赵盼儿今日也来了,她跟孙三娘带了茶果来卖,又在街边放了一大桶麦茶,一文钱一碗,生意好的不得了。
而赵盼儿身旁,还有个穿着儒士服的青年帮忙,等清闲下来,他还会贴心地递上帕子,与赵盼儿自是情意绵绵。
看来那就是赵盼儿口中的“未婚夫”欧阳旭,倒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言谈举止也瞧得出对赵盼儿的爱重。
南歌只看了两眼就再没有关注,毕竟她跟对方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况且她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
……
……
却不想茶棚里的欧阳旭若有所感,瞧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眼神微微一动对赵盼儿道:
“前些日子总听你提起那位沈娘子,我还未曾向她道谢,那本书当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赵盼儿不作他想,随口道:“南歌今日应当也来了吧?只是她跟展护卫认识,想来不在这里。”
孙三娘在一边给客人打茶水,听到这儿笑起来:“那可不是,咱们南歌可是有大本事的人,莫说开封府,就是——”
她忽然尴尬一笑,没往下说。
欧阳旭却是心中一动,温润的眉目多了几分深思,但只是一转而过:“是么?听闻引章妹妹这一次脱籍放良也是借了这位沈娘子的光,咱们改日也该上门道谢才是。”
赵盼儿有些奇怪地瞧他一眼:“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这些人情世故?怎么今天忽然关心起这些来?”
欧阳旭面上不显,斯文道:“自然是因为你,日后我下场考试,家中只留你一个,若是有人看顾你我自然能更放心些。”
赵盼儿被他这样一说,忍不住抿着嘴笑,眼波流转全是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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