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南歌对自己初入江湖第一份工作接受良好,最起码她自己这么认为。
顶头上司狄飞惊是个相当合格的老板,不止包吃包住,就连她每月的俸禄真的是按照他说的那样领两份,一份她的,一份小黑的,为此南歌拍着胸脯跟狄飞惊保证:
“大堂主你放心,小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以后你让它咬东,它绝不敢咬西!”
狄飞惊:“……”
她怀里的狗还没一只巴掌大,瞧着狄飞惊看过去,奶呼呼的吹了个鼻涕泡,发出一声“怒吼”:
“汪呜~”
狄飞惊觉得,要是真指望这小狗咬人,他还得防着敌人把这小东西踩死。
“下头的人没有告诉姑娘?狄某人素日里不喜欢旁人侍候左右,沈姑娘平时不必时时候着,有事我会命人去请姑娘。”
狄飞惊淡淡道:“若是下头的人怠慢,沈姑娘也尽可告诉在下——可是什么人为难姑娘了?”
南歌把小黑往肩膀上一扛,摆了摆手道:“没有人为难我,眼下辰时,我只是来上班打卡而已——大堂主,我平日里在哪里办公?”
狄飞惊对她口中的新奇名词有些感兴趣,眼神闪了闪道:“上班打卡?办公?这办公狄某人还尚且能猜一猜,或许是’办理公事’的意思,这上班打卡又是什么意思?”
南歌认真道:“这是我家乡的俚语,就是点卯的意思,我瞧着堂中其他兄弟好似没有点卯的习惯,也不知是否打扰大堂主。”
狄飞惊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好笑般地轻咳一声:“……沈姑娘,堂中卯时一刻点卯,你迟了两个时辰。”
南歌睁大了眼,卯时一刻,那便是天不亮的时候就要打卡?
她咽了咽口水:“那,那下班,不是,放值又是什么时候呢?”
狄飞惊波澜不惊道:“自然是亥时一刻放值,若是轮上有些兄弟值夜,便是要到第二日卯时一刻方可交接。”
卯时一刻上班,亥时一刻下班,那便是从凌晨五点到晚上九点?
要不要这么卷?
南歌目光都呆滞了起来,她理想的工作状态是朝九晚五绝对不是朝五晚九啊?!!
狄飞惊看出了她情绪的低落,唇边扬起一丝笑,却又很快消逝:“沈姑娘如今是狄某人堂中的客卿,自然不必像普通弟子一般点卯放值,至于轮班值夜也是不必的。”
南歌挠了挠脸道:“那大堂主要我做什么?不说洗衣做饭,便是劈柴喂马放羊我都做得的,若是要我跑腿送信也好,只是一点,若是叫我杀人放火,我却是做不来。”
狄飞惊翻阅卷宗的手稍稍一顿,停了停才道:“这是自然,六分半堂做的是正经生意,怎么会叫沈姑娘去做这些?”
南歌也觉得自己要求实在是有些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大堂主手里可有什么活交与我做?我一定做得妥妥贴贴。”
狄飞惊沉吟片刻,从右手旁高高一摞卷宗里抽出一卷递给她:
“这账本中似乎有些错漏,只是狄某验算几遍却找不出错漏,沈姑娘拿去瞧瞧?”
他有心打发眼前人离开,却不想南歌接了账本,提着凳子就坐到外间,还找人要了笔墨,瞧着倒是有认真做事的派头。
“小黑别闹,乖乖看门,等我忙完了带你去吃城东的酱骨头去。”
南歌拍了拍小黑狗的脑袋,全然不觉屏风之后的狄飞惊放了手里的卷宗,静静地凝望着她。
……
……
狄飞惊素日里便是在听海阁中处理堂中事务,里间与外间只隔着一道屏风,前来汇报的弟子便是隔着屏风向他汇报,故而就连有些堂中弟子都不曾见过他的真容。
眼瞧着南歌在外间小几上验算,狄飞惊皱了皱眉。
那一日狄飞惊并未说大话,汴京内外,码头驿站,四处都是六分半堂的眼线跟探子,外来者从码头进入汴京,吃了几碗粉,喝了几盏茶,去到过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不出两个时辰这些消息便会汇总到总堂。
而这些消息的终点,便是狄飞惊。
如果说整个汴京是一片猎场,狄飞惊便是冷冷注视整片猎场的鹰,汴京内外大大小小之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但偏偏有个例外。
沈南歌。
除了姓名年纪,六分半堂居然查不出她的过往来历,只知道她是忽然出现在汴京码头,入城之后在城南的馄饨铺子吃了一碗馄饨,在刘氏金行买了一只金簪,后来临街取了一串糖葫芦,遇上起了歹心的雷金,出手惩治其一番后,她径直去了金风细雨楼的地盘。
孤身闯金风细雨楼飞天跨海堂,狄飞惊自己都没有十成把握能够全身而退,而眼前之人却做到了,不止如此,她竟然还能在苏梦枕的眼皮下离开……
这就有些叫人难以捉摸了。
要么是此女轻功高绝,没有被人察觉,要么就是苏梦枕有意放过她。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狄飞惊都有信心亲自把答案找出来。
否则的话,狄飞惊就不是狄飞惊了。
他冷冷一笑,神色中颇有几分傲气,深深望一眼隔着屏风的人影,恢复了往日里出尘清逸的模样。
……
……
大宋重文轻武,朝廷早就失去了对江湖武林的钳制,就连与江湖有些联系的六扇门同神侯府,也在朝堂之上频频遭受蔡京一党的打压,故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发展壮大至今,可以说朝廷有相当一部分责任。
而六分半堂在汴京盘踞多年,如今发展的如日中天,就连水运,铁器这样的暴利,六分半堂都敢插手一二,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俨然是江湖武林的“土皇帝”,而这背后,离不开他的义子狄飞惊的辅佐掌控。
南歌只坐了一个时辰,便见密信不停,无数份情报被送进听海阁中,狄飞惊始终不紧不慢,处变不惊。
南歌从前只听说六分半堂大堂主狄飞惊乃是六分半堂智囊,如今才知道这句话说得有失偏颇,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没了总堂主雷损,六分半堂或许不会没落,可如果没了狄飞惊,只怕整个江湖势力都要重新洗牌。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不止能收揽天下人心,更是忍受得了寂寞,终日坐在堂中,南歌不免觉得有些惋惜。
谁知道她只是小小叹了一口气,屏风那头隐隐约约的人影却开了口:
“沈姑娘可是乏了?不若今日便到这里吧,改日再算也是一样。”
南歌莫名有种工作时间被抓包的心虚感,连忙道:“不是,只是我算好了,大堂主可要过目?”
狄飞惊那边又沉默了一下:“算好了?”
南歌抱着账本摊开在桌子上给他瞧,狄飞惊翻阅几下,只粗粗看了几眼,便找到了南歌在上面做得标注,心中有些吃惊,再看她的眼神就隐隐有些不同。
狄飞惊把账本收了起来,他自然不会把重要的账本交出去,给南歌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账目,可只花了一个时辰便将这些账目算清,饶是他也有些怀疑:“……沈姑娘可是做过这些?”
“我也不知。”
南歌的困惑不像作假,眼神茫然了几分:“我好像做过,可我记不得了……大堂主,明天我能带一盆花来上班……点卯吗?这里虽安静,可缺了些意趣,光秃秃的瞧着憋闷的紧。”
花?
狄飞惊不置可否,随意道:“随姑娘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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