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南歌去见苏梦枕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桌案之后看书，一身红衣深深，双眼如星，天底下再找不出另一个这么适合穿红衣的男子。
他正翻书喝茶，一副修身养性的模样，楼里的大夫柳怜心过来看了几眼，满意地离开。
——苏梦枕可不是一个听话的病人，或者说，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让他乖乖听话。
“你今日倒是有空来寻我这个楼主，看样子是有正事。”
苏梦枕眼里盛着明朗而戏谑的浅浅笑意：“我可是听说那天若不是我师妹拦着，只怕你要把王小石吊在小楼上。”
南歌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就比他大两岁，怎么就像他娘了？这孩子瞧着挺机灵的，怎么傻乎乎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自然是随了你方家的性子，这几日王小石可都是躲着你走。”
苏梦枕话里有话，南歌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知道王小石的身世，方歌吟虽然把这件事瞒得紧，可却瞒不过金风细雨楼老楼主苏遮慕，那位手里不知道还攥着多少江湖秘闻。
——如今苏梦枕上位，这些秘闻自然便到了他手里，加之南歌对王小石多有纵容，结合王小石身负血河剑法，苏梦枕会猜出来王小石的身世也不奇怪。
“这件事就是一笔糊涂账，老头子跟蔡京一党明争暗斗多年，怕亲生儿子再次惨遭毒手，把他送去天衣居士那里情有可原，但十几年来都不叫我知晓，还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婚约。”
南歌大喇喇坐下，很是叹一口气：“王小石十几年不知自己亲生父亲便是方巨侠，整日盼着与家人团聚，我十几年不知自己居然还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现在遇见喜欢的人也没法正大光明的喜欢，老头子英明一世，就这一件事是糊涂事。”
她停顿了一下，补了一句：“不对，两件，收方应看做义子算是第一件大大的糊涂事才对。”
“看起来你很讨厌那位义兄方小侯爷。”
苏梦枕有些好笑地瞧她一眼：“可是按照我金风细雨楼的情报，你这位义兄——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是下头人快马加鞭送回来的消息。”
说着他便把手边压着的一封密函送到南歌面前，南歌也不犹豫，径直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完，脸色慢慢染上一层愠色：
“他竟然如此大胆？！蔡京一党这些年明里暗里算计方家也不是一回两回，刑部尚书傅宗书乃是蔡京的人，天下皆知，他眼下同傅宗书一道入京，这不是等于昭告天下我方家与蔡相一党和谈？”
信上赫然是有关方应看的情报，上头说半月前方歌吟在辽人数十高手围攻之下重伤，眼下正在闭关修养，而小侯爷方应看替父领皇命入京，与刑部尚书傅宗书一道回京见官家。
虽说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江湖门派鲜少参与朝堂政事，但蔡京一手遮天，频频排除异己，媚上欺下，更是大肆打击抗辽江湖帮派势力，诸葛神侯的神侯府，方歌吟的三大门派一直被蔡京等人视作眼中钉。
偏官家宠信蔡京，听信其打压江湖势力的谏言，这些年数不清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而也正是因为有方歌吟在，江湖中抗击辽人的势力方能团结一致。
所以方家同蔡京一党的关系可以说是水火不容，方应看在这个时候上京城，还是跟刑部尚书一道回京，他想做什么？
南歌沉吟不语，倒是苏梦枕好奇道：
“你看起来并不担心方巨侠的情况，难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啊，这个啊。”
南歌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家老头子这个人吧，平生最大的本事不是武功高，是运气好，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命在他’。出门能撞见天材地宝，中毒能遇上可解百毒的银珠牛蟒蛇胆，路见不平能救回来苗疆圣女，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如今是医圣传人，就连出去晃一圈都能叫人家无影门的少门主倾心，非我家老头子不嫁——”
南歌掰着手指头数给苏梦枕看：“苗疆圣女，医圣传人，无影门少门主，加上他百毒不侵……还有家里数不尽的奇珍药材，你觉得我爹能出什么意外？我从小见惯了，现在都习惯了。”
苏梦枕沉默一下，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方世伯……运道果然非常人能所及。”
南歌沉吟片刻道：
“这消息是半月前的，也就是说方应看那家伙不日便要进京，我可不觉得他是单纯来京城逛花楼的，这几日叫王小石注意些，我怀疑方应看早就知道王小石的身份，只是碍于不知王小石下落才无法动手，眼下他知道有除方家以外之人还会血河剑法，定然会对王小石下手。”
苏梦枕点点头，复而朗声道：“王小石也是我苏梦枕的兄弟，是我的兄弟我自会出手相助，至于他请我查的东西——”
南歌不用猜便能想到王小石拜托了苏梦枕什么，无非就是有关于他身世的东西，她毫不犹豫道：
“你是他的兄弟，也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不会叫你为难，你查到什么告诉他就是，也好叫他提前有个准备，方应看可没那么好对付，难缠的很。”
苏梦枕抬了抬眉，有些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拜托我替你隐瞒，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才是。”
南歌无奈地摊手道：“你也瞧见了，我把他当弟弟，他看我像他娘，这桩婚约肯定成不了，眼下这傻小子一颗心全在你师妹身上，老头子总不能逼着我们两个成亲吧？”
说起温柔，苏梦枕想起什么，抬手喝一口茶杯里的“茶”才道：“你同温柔说了什么，这几日她简直像是乐疯了一般，还主动要给温伯伯去家书。”
南歌十分冷静道：“没什么，就是告诉她方应看现在是个太监，让她爹赶紧换人而已。”
“噗——”
苏梦枕一口“茶”喷出来，南歌熟练地躲闪，那一口水扎扎实实喷过一旁燃烧的蜡烛，带起好大一片火舌来，南歌差点以为是在看街头卖艺。
“你偷喝酒苏梦枕？！你家茶还能把蜡烛点了！！来来来，你再表演一个我瞧瞧？”
她扒在茶壶上看一眼就惊叫出声，听到声音的柳怜心入内，十分无情地把苏梦枕手里的茶壶连带茶杯“没收”。
苏梦枕颇为无奈地长叹一声：“看来杨无邪说得没错，自打你来了这金风细雨楼，果真……乐趣无穷。”
南歌总觉得他是想损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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