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怒之谷序

神怒之谷，在这个被称作生灵的地狱的地方，连某个恒星偶然间照过此地的光似乎都成了一种恩赐，但仍有很多人愿意前往——

不为其它，只因其中封印着神君·扎克姆的灭世之刃，还有很多贸然闯入此地的宇宙海盗或是些什么特殊人士被消灭后，带去的东西留下累积成的“宝山”。

这是普通人眼里的废土，在时光变迁中，也成了强者眼里的富土。

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地方的真实来历。

……

“我都跟你说了很多次了，你要是不信，何必要来一探究竟？”

坐在对面的女性因为他多次打扰且每次问的都是一样的问题，回答话的时候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半机械改造的生灵来访过不下数十次，一开始，被他认成是神怒之谷的守卫的琉尔瓦雅将计就计，想着让他带走些想要的东西以后他便不会再来，只是没想到这人后来不知从何处知道了她的真身，硬是什么都不要，只求她答疑解惑。

但，这家伙也是怪，怎么偏偏对神怒之谷的过往那么感兴趣，说了他又不信，这是脑子里生了什么怪病？

看着脸色温怒的琉尔瓦雅，男子略显歉意地笑了笑：“我一开始就信。”

听他这么说，一腔怒火加倍差点没涌出来，琉尔瓦雅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低头道：“那你多次到来是为了什么？”

只希望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

看来她是真的没想起来…为多次打扰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抱歉，可同时又有一阵不可言明的遗憾，男子只是看着琉尔瓦雅，半晌，鞠了一躬。

“我只是和您一样，没办法忘怀那些过去。”

“不过幸好，从今天开始，以后我就没有机会再去回忆了。”

“抱歉冒昧打扰您这么多次。”

这说的怎么跟要去赴死似的？

话音一落，琉尔瓦雅抬起头正想问话，这人却已消失不见——

就如根本不存在的幽灵一般，风一吹，便散了。

仔细回味着男子消失前的那一番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琉尔瓦雅的双眼却蒙上了层阴影。

“过去…难道，是他们同族的子嗣？难道还有幸存者？…”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阵微不可觉的脚步声，只当是那男子又返回来，琉尔瓦雅眼里闪过道光，激动着转过头去，看清来人，她的脸色便“刷”地暗了下去。

“是你啊，帝傲…”

看她神态便大致猜到她在期待什么，帝傲只摇了摇头，走到琉尔瓦雅边上，看看四周，道：“早走远了。”

“…这个不用你说好吧，我又不是瞎了。”

“倒是。”

“…”想气又想笑。

先前男子估计是真的不会再来，那他的身份也真的无法得知了，他怎么以前不早说那些话？。

刚换了心情，这么一想的琉尔瓦雅心里又生起闷气，随之便想到了过往的兄弟——

这神怒之谷可就是他们的墓场，于是哪怕只一思忆，伤感便控制不住的取代了其它感情。

只感觉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帝傲刚反应过来，琉尔瓦雅就拽着他原地坐了下来。

“你倒是挺闲的。”她明显带着些怨念地看着他。

看来又被什么事激起回忆，顺着她转移注意力好了…也习惯了这样，帝傲只笑笑：“的确，本就没什么事可做。”

死鱼眼似的盯了他一会，琉尔瓦雅突然叹了口气，下意识往边上四处可见的石柱上一靠，道：“闲的没事，所以你今天出来是为了买醉？”

“今天倒是没这个打算…”

“扯，神怒之谷外头出去几步地，都快成你的专属场地了！”

“这都瞒不过你？”帝傲有些意外。

眼前这姑娘虽然本身是个酒鬼，但很奇怪，她就习惯性似的，总会管着身边的朋友喝酒。

突然提出来喝酒这事了，看来，是想训他…？

这次琉尔瓦雅倒没想训人的样子，只是光直勾勾看他。

半天，帝傲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回看过去，随即忍不住笑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嘛，不过是想起来，你出现的次数不多，可好像每次你都在和弟兄们喝酒，他们还袒护你，混得跟一家人似的…”说着，琉尔瓦雅回过头去。

她望着眼前空旷的花海，目光随着回忆的浪潮涌动，似乎逐渐和那一片淡雅的紫融在了一起。

“有吗？”帝傲粗略想了一下，“也就那几次吧，他们也不怎么袒护我，倒是都抢着和我扳手腕。”

“啊？这他们可没和我说过——不是，他们为什么和你扳手腕？”

“只说是传统，也没具体说明。”帝傲很是无奈道，最无奈的是他根本不可能输，于是那段时间里他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火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后来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传统”，琉尔瓦雅可是完完全全明白这两个字里的信息量，只想起过去弟兄们起哄过的那些日子，她便忍不住捂着嘴，拍着边上的石柱笑了起来。

“笑死了”琉尔瓦雅顺手揉了揉眼睛，指着帝傲，缓了会才稳下气，“你当初怎么不告诉我？”

“来者不拒，就当消遣，也没什么好告的啊。”

“你是真的不懂，来来来，我和你也扳一局！”

琉尔瓦雅伸出手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传统的真相是，谁输了谁请客喝酒！”

“就当是你说的这样吧”帝傲随手拉过来一个台子当做支撑，“那今天，你请定了。”

“那不一定。”

她的眼里，永远是那些过去的身影，虽说他也一样…握住人的手，看着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眼，帝傲笑了笑：

“有想离开神怒之谷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琉尔瓦雅愣神片刻，刚想表明不可能，转念一想便点了点头，道：

“你想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多叫几个人。”

“嗯？”

“你喝醉酒闹酒疯。”

“有吗？”

谁知道。

扳了半天也分不出胜负，琉尔瓦雅求饶着收回手，甩了甩发红的掌心，她只自顾自笑着，也不知从那里取出瓶酒来。

那瓶子上没什么包装，不过瓶口飘出来的清香倒是宜人得很，看样子不是什么太烈的酒。

帝傲只瞟一眼便认了出来那酒的来源，便略感好笑道：“找血刃专门酿的花酒？是不是又和他吵了？”

“我又不是气球！”琉尔瓦雅愤懑地瞪了他一眼，坐直了身子嚷嚷着，半晌，脸色慢慢沉了下来。

好像经过了强烈的思想斗争似的，她看了眼前花海许久，突然叹了一声：“以后是不是真的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先前那人？”帝傲试探性问着，话说到一半，看琉尔瓦雅脸色，想也知道先他一步到来又离去的那个怪人绝不仅仅是知情者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那个城市里幸存下来的人？

“…或许，的确是应该离开这地方了…”琉尔瓦雅沉闷着声音，抬手抿了一口瓶里的酒，随即笑了起来：“血刃卖的酒就是可以，得想办法多搞几瓶来！”

她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人在，所以才强撑着要转化伤感。

相处许久，帝傲也清楚琉尔瓦雅的脾性，他更知道纵使二人之间平日里怎么好，心里也终究各有各的隔阂——

很奇怪，这样的两个人反而有时候最了解彼此的心态。

抬手犹豫着不知要不要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无声安慰，但下一刻，琉尔瓦雅直接向后一倒，靠住帝傲的肩膀，倒把他吓了一跳。

“‘要是时光能倒流就好了’”琉尔瓦雅学着帝傲的语气，晃着手里的瓶子笑了一会，“早知道以前就不管着弟兄们喝酒了，搞得现在这么遗憾…”

听着她这一番话，记忆似乎退回遥远的过往，帝傲有些哀伤甚至痛苦地仰望着夜空，只过了一会，才说话：“遗憾…不关乎时间，也总会有的吧…甚至连时间，都改变不了什么…”

那个美好到夜间星辰或是世间芳华都丝毫不及的身影，如果时间倒流，他能把她留下吗？

真是肖想…

就算是现在的他，能做到些什么？只如此想着，心情怅惘起来，帝傲有些茫然地低下了头，苦笑一声，没再言语。

多少也察觉到旁边人心情的变化，一边想着怎么转移话题改变气氛，琉尔瓦雅一边将手里酒瓶里的酒倒出一半，这是她的老习惯，是为了给埋葬在这里的弟兄们祭酒。

只是这时候她好像才发现，原本林立在远处的墓碑，不知不觉就消失不见了，它们被对这个地方好奇的人推平了，那些人都不知道这些石头是用来做什么的。

被时代抹除后陷入悄无声息的永恒，还是自然而然被时间浪潮推远到看不到的地方，不管怎么想，都很残酷。

“呵，时光倒流啊…”琉尔瓦雅随手扔下酒瓶，一抬头，却正对上一双充满悲哀的琥珀似的金色瞳孔。

记忆里的身影不管多少次出现，也都是在讽刺真实的现实——

已经没有那些人存在的现实。

“你有读心术？”帝傲眨了眨眼，“怎么知道我正好低着头。”

“你是不是想哭？”琉尔瓦雅闪到一边站起身，吸了一口气，反问道。

二人相视一笑，帝傲率先开口：“去血刃的店？”

“那必须的！走走走，宰他！”琉尔瓦雅笑着站起，拍了拍手，兴奋道。

二人走在一起便笑着聊起了别的事，好像刚才的伤感都是假的一样，但这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用说真心话就明白了双方的心情，并能同时切换状态。

好像认识很久了，也好像是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