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我的旅途与恶魔为伴。

我是说，我的同伴的确是个当地的恶魔。

路上遇到的友善恶魔的热情真是险些让我忘了这罪恶种族骨子里的劣性，早知道一个三十多岁的教会人员出行于魔族的领土的确足够惹人困惑，倒没想到会引来这等奇特角色。

“哪怕魔王在你身边，你都得小心点才行!”他询问不出我的目的，却在主动提供合适的衣服后执意要与我同行，“有个导游总归不错，我是专业的，放心吧！”

如我所说，他真是热情得令人难以拒绝，虽然我知道他最后会索要报酬。

恶魔有着红色的双眼，他叫加洛尔，加洛尔·迈卡斯加，任谁都知道那是个疯狂与利益至上的家族，我当然不会放松警惕，路上始终与教会的同事保持着联系。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几天相处下来，单对加洛尔，我倒是有了不少好印象，所以我拒绝了安娜的提议——那位平日里谈不拢话题便会痛快给我一巴掌让我妥协的好女士，她在信中告诉我最好消灭了那古怪的恶魔免得徒增事端，换作平时我当然会这么做，但当下显然不妥，谁叫目前我们都是彼此需要的。

奸诈的恶魔最好不要太早露出马脚，我在如此希望，原因呢，我也说不明白，看到他我总会想起我养的那条小蛇，希望安娜或者教会里的任何一个人有替我照顾好它。

吃过午饭——普通的面包，加洛尔执着于让出喝下那碗翻滚着触手和眼珠的红色热汤，简直搞得我快要吐了，魔族的口味一向独特，难以想象他们离开了地狱能去哪里吃些什么。

我希望这不会成为又一个需要防备的问题，不然黑暗之神早就会告诉我这群恶意的生物明目张胆地在他的领地里做过什么亵渎的事。

之后，难得的好天气，加洛尔坚持要我摘下面具，“塞培伏斯的居员不会介意异族的来访”，我真不想对他解释面具的真正用处，他夸张同情的目光令我的脸上感到一阵烧灼，真不像个恶魔。

跳过繁琐无聊的谈天，在加洛尔聒噪的话语中，我同冷风共同迈步，它凌冽吹刮起我的风衣外套，推我穿过了城墙内那始终露出微笑，向外界大敞的塞培伏斯城邦的城门。

人们都知道地狱坐落于莫托莫拉斯西部，它不过是片较大的土地，真正的地狱如今被其创造者称作“魔界”，恶魔们在战争平息过后似乎全部从原住地迁移到了岛上，我觉得这起码可以证明那里的生态不太好。

加洛尔告诉我魔王无时无刻不在怀念魔界，但他从来不回去。

我们走在路上，马车、飞行的动物以及冒着呛人黑烟的车子…城内可见的交通工具很多，但同行的加洛尔表示外来者适应不了这里的交通工具，它们被施加了特殊的魔法，我想我可以在某个他不注意的时间去研究研究。

市民对外来者的确不感到意外，如加洛尔所说的“他们不介意”，但也仅此而已，走在大街上哪怕是身边有着恶魔跟随，我也能感受到其他恶魔投来的异样视线——他们给我的感觉更像在盯着猎物的野兽。

“这座城市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安详，夜晚不要出行，看好身上的财物，哦除了托维克家族经营的饭店凡格庄以外，如果你见到门牌上有着黑色火焰图案的店铺，你也可以考虑在那里过夜，当然，你需要支付报酬。”

维杰利斯商业街的一家服装设计店的老板，是加洛尔的熟人，希娅·迪勒斯，当进入店门目光交汇的一刻，她没有打招呼，但提供了友好的建议——

是在我出钱买下她没人要的设计产品之后，事实上我没打算花这冤枉钱，但是，加洛尔说不买希娅的东西的话，在维杰利斯商业街会更难过。

我从来没想过恶魔之间也会存在着地头蛇一样的角色，尤其希娅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有威胁性的样子，她个子不高，瘦弱甚至外貌有些可爱……

我该在我的行为手册加上一句不要以人类的标准去评判恶魔。

随处可见的珠宝与服装店令我厌烦，相较而言属于托维克家族的食品街就让我愉快许多——它叫托勒科斯，记住这令人皱眉的名字废了我不少功夫，但这是值得的。

只要是去过托勒科斯的人，除了它的名字外，我想永远忘不了的就是服务人员脸上洋溢的热情而又幸福的笑容，其次食品也考虑了不同受众的需要，用天堂来形容每家店里快活的气氛都不为过，虽然这很讽刺。

不过对它感到愉快，并不代表我会喜欢上这个地方。

毕竟，无论他们用多么甜腻的糖浆气味，都无法遮掩住在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

生意人的事我不想多评价。

为了方便我在之后的旅游景点以及另外两个城市内的消费，加洛尔强烈建议去兑换当地的货币，我才知道除了莫托莫拉斯官方整体流通的货币，热衷于金银的魔族还使用着自己独特的纸币。

差价不大，图案很漂亮，齿轮、玫瑰与宝石的结合，黑色的纸张摸上去很滑腻。更令我没想到的是由迪勒斯家族与迈卡斯加家族合作开设的银行内部员工气氛很融洽，在出门的时候，还听到他们吵着要去打牌。

“最好别在晚上去赌场，不过你可以去切尔梅什歌剧院，就在托勒科斯食品街的尽头。”加洛尔看样子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赌场不是夜间出行的好选择。

街道，没完没了的街道，形形色色的恶魔打扮却和人类没什么不同，若不是先前我说过的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太过扎眼，我几乎可以把这里当成家一样。

不过是时候离开了，我可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女性恶魔挡住去路，我的计划本不会改变，她个子高挑而又面容诡异。

“有人想见你。”

从声音辨认出其主人令我感到意外，她居然是希娅·迪勒斯，短时间内突然改头换面可能对恶魔来说并不难。

“……谁？”

“我们的公爵。”

我不记得我有招惹过迪勒斯家族的公爵，或者说任何一个恶魔。

回头发现彼时早已消失在身边的加洛尔，我懊悔没有听从安娜的建议，老实说我都开始怀念她有力的巴掌了。

绿色藤蔓披着月光如蛇蜿蜒前行，指引出一条最不应去往的道路，而我不得不应邀踏上旅途，这次，我的同行者变成了迪勒斯家族里一位奇特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