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的气氛凝重极了,几位兄长眼角都已泛红“青丘不可一日无君,我走后,狐帝之位传于…”阿爹停了停,目光扫过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了我身上,用着犹豫的声音道出“白浅”
我莫的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爹,此刻的他不再像我记忆中的和蔼,多了一分君主气概。
“阿爹…”我知青丘千斤重担会交到我身上,但未曾想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阿娘握住了我的手,她的目光没放在我身上,而是看向了洞外“你是我狐族白家万万来才得到的女娃,生来便受万民敬仰,这个位子是老天替你定下的,你…没得选择。”
是啊,这些我都没得选“既承四海所称,女儿会按您二老所言护我青丘永安。”
虽然,我想要的生活已离我越来越远,什么女君,什么女帝,这些从来不是我想要的。但现实就是如此,我没能力去改变,爹娘也没有……
明晃晃的火烛熊熊燃烧着,亦如我此刻的内心,兄长们都一言不发,阿爹似看穿我的心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提点我“白浅,从四海唤你那声姑姑起,就注定了你这一生都将身负重担,我要你今日把你幼时闯入西天时佛祖说的话,一字字的说出来”
我脑中飞快运转,西天梵境佛祖这位能知前尘,现下,将来的尊神,一直从不露面,能见到他的人也少之又少,因而他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牢记于心,声音中带着哽咽,我一字不差重复出“佛祖道说不得,多说了都是错,说多了都是劫。众生面前人人平等,白浅,记住你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四海注定需要你来守护”
现下我才明白佛祖此话中的深意,原来他早就料到了一切,说不得,是啊!天道都安排好了我的仙生,若逆其道而行之,受苦的是百姓。
阿爹叹息了一声问我“此刻可明白了?你心有不甘,但天道使然,一切该顺其自然。”
我朝他们磕了一个头,“女儿明白,爹娘放心,今后有我在一日,定以命护青丘一日。决不会再任性妄为,意气用事。”
外头忽的传入阵阵雷声,惊的洞中烛火暗了暗,这是远古上神羽化所景,“我们要走了,青丘往后的路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传我帝令:青丘东荒女君白浅 天命所佑 在位七万年间 励精图治 勤政爱民 平淮一役 护得我青丘长安 上承天道 下佑黎明 宜为狐帝。”
很快传位诏书便由阿爹用仙法所立,交到了我手里,还带着一个册子和一封信“你想问的都在信笺里了,这册子里是我青丘秘书唯狐帝方可掌控,小五别让爹娘失望。”
“辅佐好小五,爹娘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唯独你们,折颜,望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忙多顾着些”
折颜很是郑重的应下“你们放心,青丘的事就是我的事。”
“小五,你过来”阿娘朝我招了招手,在我发髻中插了一根发簪。
“这簪子融入了我和你爹毕生修为,你出嫁我们是看不到了,墨渊待你真心,你对他的情意这些年阿娘也看的真真切切,莫负了他,这发簪是爹娘对你的祝福,我们希望你能一生无忧。”
我贪恋着现在的时光,我盼着时间慢些走,走的再慢些,上天已经夺走了我这么多东西,为何现在连爹娘都要离我而去。
“你们善自珍重,都出去吧…”阿爹发了话,我明白他不想让我们看见他和阿娘羽化时的样子,我和兄长一步三回头的不舍离开。
在我们出了洞的一瞬间,洞口就被下了结界,我跪在了洞口外的最前头,望着眼前这层闪着金光的结界,我泪也似这场飞扬大雪于它融为一体,这天的雪下的好大好大,雷声好响好响……
雪纷纷渐迷离,迷了眼睛,落了素衣,留下抽泣。那响起的泪珠落地,敲打着轻灵的空气,点醒了我的记忆。
脑中爹娘的身影一再闪过,我是他们的女儿,要担起这份天下大义,女君?狐帝?这些哪是我想要的。
一愿,父母安康,亲友喜乐;二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三愿,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这最简单的愿望,唯独我青丘白浅实现不了。
我不怨恨爹娘,不怨恨天道,我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四海万千臣民的敬重,就注定要失去很多。
雪忽的下的更加急促,天空随着一声巨雷变得昏沉,闪着金光的结界渐渐失去了色彩,直至无影无踪。
“狐帝狐后羽化了…”一声拖着长音的报丧声乍然升起,哭泣声立刻加重了几分,而我不顾一切的闯进了洞中,然而刚才的塌上空空如也。
双脚颤颤巍巍的走到榻前,我再也支撑不住了,跪倒在地,为何我的一生总会有这么多生死离别,我无法阻止它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些爱我护我宠我的人,一一离我而去。
好久未如此放声大哭了,嘴中含糊不清着声嘶力竭地喊着“爹…娘…”亦如当年若水河畔中的模样。
倏忽间身体被一双手抱在怀里,他压低着声轻轻对我说到“爹娘走了,你还有兄长们,小五,你永远不是一个人。爹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我们和青丘,他们英灵天外有知定不愿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振作起来,青丘需要你,四海也需要你。”
我抱住了他,紧紧的抱住了他,“四哥,爹娘走了,他们都走了…”
而后洞中沉默了好久,好久…我觉得自己好累,眼前渐渐模糊,直到一片黑暗。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不嘛!阿爹就一口就一口”那是刚满一万岁的我,爹娘为我庆生,我硬缠着他们,才有了偷偷喝桃花醉的机会。
经年流转,岁月无痕,后来爹娘云游四方,把我扔给了四哥。但每每我出了事,他们总能很是及时的出现在我身旁似从未离开过一般。
忽的正对我微笑闲话家常着的阿爹阿娘被一阵云烟卷走,再不见了踪迹,我在大雾中慌乱的跑着,喊着,但他们都未曾再出现。
我被惊醒了,床榻前,兄长皆在,只是他们都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个个红着眼眶,抑制不让泪水溢出。
见我醒来后,二哥先发了话“阿爹羽化前把青丘交个了你,你就不能再这副样子,小五你要牢牢记住,我青丘的儿女泣血不泣泪。”
四个哥哥里头二哥最为古板,但他这样为的不过是维护我青丘的体面尊颜,他的苦从来不对人说只憋在心里,其实他比我更适合坐上狐帝这个宝座。
“爹娘羽化的消息现在六界皆知,天君,墨渊上神,灵宝天尊,翼君,四海水君等众多位份尊贵之者现下都到了狐狸洞里前来吊唁,小五,爹娘的灵位需下任狐帝亲放入祖庙,眼下该以大局为重。”
我施法为自己换上孝服,接过阿爹灵位,大哥身为爹娘长子与我并排举着阿娘的灵位,身后二哥三哥四哥分别手中捧着爹娘的遗物,和传位诏书。
祖庙设在了炎华洞附近,哪儿宁静,景色亦美,我想爹娘会喜欢的。
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物齐聚在狐狸洞内,当我出现的一刹那无数双眼睛紧紧的尾随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身穿白衣的样子,果真能应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走过他身旁时还能嗅到淡淡的檀香味,这一别已有百年,我偷偷用余光看了他一眼,他清减了好多。
此刻的青丘被一片白所笼罩着,不光是雪的杰作还有白丈蔓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青丘子民皆穿着孝服跪在路两侧,漫天飞雪伴着哭泣声诉说着爹娘远离,二哥说的对现在的我只能泣血不能泣泪。
“恭请狐帝,狐后牌位入祖庙…”放下了爹娘灵位,我跪在最前头,后头依次跪着我的兄长兄嫂,凤九和团子丸子还有我青丘子民,来吊唁的依着身份站在两旁,行了跪拜之礼后,大哥宣读了继位诏书,终于,我渴望的离我越来越远,而我成了狐帝白浅……
二哥向来最注重颜面,来拜唁的人太多,恰恰此刻也是最容易有心怀不轨之人对青丘意图不轨,他见无一人说话,随拿捏的一把好场面话“诸位仙友此番前来吊唁青丘上下感激不尽,依族规当守孝三年,此间不便招呼各位仙友,待他日新狐帝焚谕旨昭天地正式继位时,再宴请四海八荒同乐。”
如此,那些个品阶稍低些的就被我打发了,余下的都是身居高位之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只隐约间能听见嘤嘤的哭泣声。
直至一声铿锵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忽如其来的人带着颇重的怒意道“告诉我,白止是怎么羽化的?”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青丘,不该再逃避也没法再逃避了,因而很是从容的起身。
回头一看竟是东华帝君,他的模样和百年前无半分差别,昊昊银发于雪景交相辉映,更为让人惊讶的是今日帝君敛去了往日不离身的紫袍,一袭白衣更显风度翩翩。
只是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而像是在质问,这大概就是君王气概吧!记得大洪荒时期四海动乱之时,帝君以杀止杀,爹娘也在他手底下挣过前程,他来青丘也是合情合理。
我见还有些小仙躲在最后头看热闹,目光很是严厉的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们赶忙溜走。
“帝君身为天地共主一向杀伐果决,当机立断,应知很多事不能说,也说不得。今日白浅斗胆一问天命所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换成帝君从与不从”
“本君从不惧怕天命,自然也无需天命施舍,本君只再问一次,白止是如何羽化的?”
我能清楚的感应到,帝君他的怒气,但现下我亦不知,所以无论他有多生气我都没有办法“白浅不知恕无可奉告。”
“墨渊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儿?”帝君恨恨的看了一眼师父。
“十七有十七的难处,只狐帝去后,她的封印…”师父很是平淡的说到。
“我也察觉到了,此事急不得…从长计议…”折颜亦接话到。
我在想他们口中的她到底是谁?不料帝君冷笑一声“急不得?你可知人间如今已有浊气进入,此物当初由白止主力封印,若不是事关百姓,你以为本帝君爱滩这浑水?”
“帝君息怒,我等皆也是父君千里传音才知他二位即将羽化,到底发生了何事亦无所知。”大哥似知晓情况不对,忙的站出来说话,忽的又想到什么,一拍脑袋忙的道“哦!对了他们羽化前曾留了东西给小五或许里头可知一二。”
我一想那信笺的确是阿爹亲手交到我手里,刚准备他们丧礼一时忘了此等要事,赶忙化出。“
只那一天后,六界史书上都统一记载'仁德君一百五十五年冬,青丘狐帝白止帝君与后蔓毓携手羽化,传位于幺女青丘女君白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