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让我坐船过去

可万里空荡荡的，全是陆地。

阴霾沉在半空的云霄中，然后下潜，深入，四下里满是灰蒙蒙的尘埃。可即使如此，顺着干瘪的大地向地平线望去，竟一览无遗，平行的视野中仿佛没有任何尘埃的痕迹。就这样，尘埃留了空中，与近地的空间被什么东西分割开来。

说地干瘪，只是因为实在无法去形容。

一块一块的地凹陷下去，就像一个个深渊中的眼睛，深深的幽静。说来也怪，我从这里望去，视角仿佛成了广角，眼中的画面变得圆润了，像一个气球。而那些“眼睛”就像是气球上一个又一个深坑。

“这些是坟坑”白无常说，他用细长的手指指向半空中的阴霾。“那里是海”黑无常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袍子，又从中掏出一个卷轴。

“这里过去……”我疑惑的看着前方

“你过不去的”白无常的深邃的眼似乎穿透了一切，直射向地平线深处。白色瞳仁中明明让人捉不到视线，却很明显的能感受出他到底在注视着什么。

相比之下，黑无常的眼神却无处安放，游离不定。

“那里就是所谓黄泉路吗？”我问

“已经走过了”白无常回头指了指我们来时的那条土路，就像是黄土高原某个土坡的小道，风沙四起，荒意寥落。

“黄泉？……”我还没问完，黑无常打断了我。

“你到底是不是死人？”

我一时语塞，因为我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一样。

“死人才会看到黄泉”白无常回答“你没有摆渡人，我一直觉得奇怪。”说这吹了一口气，黑无常把卷轴一挥便飘了起来，卷轴随风打开，上面零零散散有一些字，像是墨水写上去的，一种亮点在上面舞蹈。

他看了看，叹了口气。

“一个魂飞魄散的灵。”黑无常说

“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已经常超出生死了”黑无常摇了摇杖上的风铃，一群白色的孩子样的东西杂乱无章的从他身后飞了出来。

“就像这群孩子一样。”他说，那群孩子就直接蜂拥上去拥抱着他，白无常轻闭双眼，抚摸着他们的头。那种轻柔的感觉像一丝微风，我听到了孩子们咯咯的笑声。我看着黑无常，他黑色刘海下藏着一丝嘴角的微扬。

一个孩子看到了他，欢笑着飞了过去，穿过了我。紧接着，一个、两个……全都离开白无常飞了过去，黑无常却突然变了脸，厌恶地扬了扬手让他们走开。但那群孩子却依旧开心的笑着。

黄泉坟道边，微风柔笑颜

“他们都迷失了”白无常飘向了我，跟我一起看着与孩子们玩闹的黑无常。“原因不明，但他们的确死了。”

接着又说“摆渡人找不到他们的魂，只有灵到了这里。”他扭头过来，我感受到他注视着我“但你的确没死……这我就不大明白了”

我迷茫的看着周遭，仿佛三界无我容身之地

“你能想起什么吗？”黑无常停止了嬉戏，那群孩子也乖乖的站在一边看。

“我……”我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大起来了，我望着半空，就像我的心一样，雾蒙蒙的了。

“抱歉……”我脑中突然浮起一片翠绿，一种刺眼的翠绿。幽静，翠绿，深远

“一片竹林……只有一片竹林。”我回答

“你喝了孟婆汤？”孩子们天真的大眼睛让我的心中有了无限的慰藉。

“那是转世前喝的，笨蛋”黑无常不屑的看了一眼。

“我们先去渡口吧。”白无常说着，挥了一下杖，地面突然轰隆的凸起一块巨石，带着我们上升。

我向上看，尘埃时间包裹了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向下看，那些一个又一个深邃的眼睛里，无数的身影在其中游荡……

穿过了数层的云海，我看到了太阳。

云海上翻腾着一往无前的浪，云涛雪海，汹涌澎湃。太阳晴空万里的照耀着一切，蓝天之上，没有一丝的云色。

“在这里坐船？”我问

“嗯”黑无常说

他们带着我往前走了一步，脚下立刻散开一片黑色的东西，向四周吞噬着。

“船”白无常说

实的，有点软的弹性，像榻榻米。

“可以坐下来了。”白无常挥了一下，黑色的云带着我们前进。我向后看，黑云飘过的地方黑色渐渐的消失，慢慢的恢复了白。就像一支毛笔在宣纸上轻轻一挥，但拖尾的墨迹隐隐消失了。

不知多久，我睁开眼，向前进的方向看去，远方波光粼粼。

青蓝色的波涛拍打着深蓝色的海面，溅起无数淡蓝色的水花，水花上倒映着天蓝色的万里晴空。

“那是……海？”我疑惑的看着云彩，还有两个闭目养神的鬼差。最后定格在那片天池上

白无常慢慢的睁开了眼，涣散的看着黑色的云船

“彼岸之海。”

黑色的墨迹在我脚下慢慢消失了，黑无常一把拉住我，跳上一块坚实的岸。

“到了”他说

我踉跄一下，站稳，再抬起头。

你见过仙境吗

艳红的彼岸花在海边成簇的开放，开在花白花白的岸上，那岸啊，比雪还要白净，纯洁的……就这样的，开放着。海水奔涌着，一直向远方涌去，却又让人看着十分平静。簇簇彼岸花向世界的尽头招手。

“如此……”我感叹“才叫彼岸之海啊”

彼岸的来世，充满着幻想；远方的云海，象征着漫长

黑白无常在我身后一齐飘了下去，白色海岸上，坚实的感觉让我感到坚实的不真实了……

“这些是骨头”黑无常平静的说着，然后朝这里看。我并不能看见他盯着我，但他的确注视着我，一道死亡的剑锋直逼我的心灵。

我打了个寒颤

我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来源于四周的彼岸花。我颤颤巍巍的走到近海岸，我看到那一片的蓝分成了一个个人头，哀嚎着向远方冲去。

这不是海，是灵魂，一窝蜂的灵魂

我吓的往后退了几步

黑无常从身后按住了我的肩膀，慢慢俯下身来，一股幽幽的风吹了过来……

“如此才是彼岸之海”

我这才终于感受到作为一位鬼差，一个鬼的阴寒与恐怖。

“他们都是罪灵。”白无常说

血腥的死亡与罪孽造就了梦幻的仙境

美轮美奂暗含罪的永恒

他们争先恐后的冲向远方

然后无尽的在这一头轮回

迷失在自造的罪恶中

“你是罪恶吗？”黑无常问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明明感到了一股罪恶，莫名而来的罪恶，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是罪恶吗？”这次的声音是从我后面发出来的。

一个带高帽的灵飘了过来，披着一个马褂。

“钟馗”他说

“我不知道”我说“我真的不知道”

“另有冤情？”他挑了挑眉

“不……他只是想不起来”白无常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点点头。

“你需要认清自己”他说“人总需要认清自己，对吧”

我想到我面前这个人很久以前的过往种种，觉得可悲又可笑。

“那带我去吧”我说

“认清自己需要一个决心的……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是个罪灵”他指了指海“那就是你的归宿”

“人总要认清自己”我说

他看了看我，然后笑了一下。

我还没反应过来，一把被人抓走扔了出去。

我回头，看到了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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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在一片竹林

彼岸之海（上）彼岸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