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时,那个人类女孩被侍卫送到了米迦的房内。
女孩已经洗过澡,不知是不是因为搽了脂粉的缘故,她的脸色看起来要比白日更苍白些;她身上的衣裳也已换过——若是之前的着装能称之为衣衫褴褛,现在的就能称之为衣不蔽体。全身上下就几块布,还全是半透明的材料所做,穿了跟没穿似的。
米迦只坐在桌边低头翻着书卷,没有看女孩。
房间内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之中。
忽然,米迦的耳朵敏感地捕捉到了一点细微的响动。他微微偏头向女孩望了望,发现她竟轻轻抖着肩膀在抽泣。
米迦既已来,为何要哭?在此之前,你应已知道将会面对什么。
这一番话打断了女孩的思绪,她的手一下抓紧了被子,仍低头不语。
米迦既不愿,为何要来?
女孩仍旧不说话。
米迦皱了皱眉,换了个问法。
米迦费里德——就是将你作为礼物送给我的那位大人——你是怎么找上他的?
据米迦所知,费里德再混蛋也不大可能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女人而专门跑到人类的“贫民窟”里去,抛开吸血鬼的法律不说——当然他眼里是不可能有法律这回事的——他嫌弃。以前自己用血液向他换取食物时,他可都是让自己去他的公馆给他吸血的。而且,费里德是什么人,身边美女一抓一大把,别说让他亲自跑一趟,就是他的属下去,他恐怕也会觉得是浪费时间,又怎么会去劳这个力呢?难道他罕见地大发慈悲考虑到自己曾是人类,或许会有恋旧情节吗?笑话。只要是知道自己的过往的,就会明白自己决计不可能去侵犯或者折磨人类——那些将小优变成实验体的除外;因为自己对人类的宽容而专门安排一个钉子在自己身边?再不济也不至于安排一个如此胆小还不知何为争宠以获取宠爱和信任的年轻女孩吧?这么说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个女孩是自己找上费里德的。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与过去的自己一样,为了她的家人?还是受够了粗糙的木板床和难以下咽的营养液,想要越上枝头变凤凰却又反悔了呢?
米迦仍旧看着书上的文字,等着女孩的回答。
窗外的月光流泻进屋里,瞧着像银色的雾气朦朦胧胧。时钟“咯嗒咯嗒”地晃着钟摆,仿佛什么都影响不到它。
过了良久,女孩终于开口。
侨本年为什么你不觉得是他逼我的呢?
米迦扯了扯嘴角。
米迦我可跟他打了几年的交道。
又是一阵寂静。
女孩盯着自己暴露的着装,轻轻开口。
侨本年是,我是自己找上他的。那天我看见了他的衣饰和跟着他的仆从,知道他是吸血鬼贵族,然后我就跑出去了。
顿了顿,女孩又继续说。
侨本年弟弟快不行了,整日整日地发高烧,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没有药,迫不得已只能求助他了。
说着,女孩又哭起来,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
米迦然后呢,他给你药了吗?
侨本年给了,我给弟弟吃掉了。
自顾自地,她浑浑噩噩地说起颠倒的话来。
侨本年后来,他说我要的他已经给了,该我给他他想要的作为交换了,我说无论什么,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他——因为他救了弟弟。我以为再不济也不会是什么多过分的事,可是……可是……
说到最后,女孩已经泣不成声。她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得更凶了。
米迦沉默了。
真像啊……真像当年的自己……
米迦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今天太晚了,明天我让人送你回去。
米迦晦暗着神色,语调一如既往冷冷清清。
女孩一下子抬头,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米迦合上卷轴,沉默着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侨本年你……你去哪?
米迦停下脚步。
米迦书房。
女孩望着那道优雅高挺的背影,一时之间,竟瞧出几分孤寂与落寞来。她看着那身影走出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咯嗒咯嗒”,渐行渐远,最后连脚步声也再听不见。
女孩转头望着窗上被月光洗涤得澄澈的玻璃,晚风顺着半开的窗户悠悠地吹进来,伴着玫瑰馥郁的芬芳,却凉得人心慌。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