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之中，小优只觉眼前漆黑不可视，耳边的一切都不再清晰，脑袋里像装了一团浆糊，沉重，思绪粘糊在一起，扯不开，理不清。他觉得自己好像举起了剑，要向谁挥去……忽然，耳畔划过一阵风，优一郎感觉到自己离开了地面，正快速地移动着；当耳旁的风止息，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温和而令人安心，鼻尖萦绕着清冽又含蓄的淡淡的味道，小优想着：这个气息真的好熟悉啊，真的好像啊……

是你吗……是你吗……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可接着，小优觉得脑袋像受了重击一样，沉沉的痛苦更加难以忍受，他心中的躁动不安更甚，可理智却被强迫着，埋没在了混沌之下……

一睁眼。

优一郎呆呆地看着休息室的天花板，泪水不知何时在眼角画出了一道浅浅的痕。

吸血鬼都市。

“鬼咒清除已完成。”

伴随着一道机械的女声，透明的玻璃罩子缓缓打开，米迦从透明舱内走出来，沉默地换好了衣服，走出了这片区域。

吸血鬼城一切如常，灰暗、冰冷、残酷、竞争充斥着这块地方的每一个角落，一如既往地，城市护卫队的吸血鬼士兵殴打着人类幼童，贵族坐在富丽堂皇的餐厅内享受着他们所谓甘美的血液，而他——

漠视着曾经的同伴们的血液——人类的，抑或吸血鬼的——一点一点、一级一级地从高高的阶梯上慢慢地流下——滴答滴答——红色腐蚀着华美的台阶，并逐渐趋向糜烂。

也流淌在他的血管里。

这是一场阴谋论，但他无法也无力抗拒。

明明说好了不再打扰他的，不是吗？米迦自嘲地笑笑。

那现在这般澎湃的心绪又当作何说法？

其实一直以来都明白的，只是从来都在自欺欺人而已，怎么可能，怎么会允许，又怎么甘愿，封闭自己对他的感情，只将他视作陌生人呢？

可是自己，真的有资格吗？真的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真的有资格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真的有资格爱他吗？

摇摇头，米迦掩去自己的情绪，踏入大厅。

城防护卫队的办公室里，雷奈和拉库斯伴随着米迦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拉库斯哟，来了？

拉库斯戏谑地看着米迦。

米迦瞥了拉库斯一眼，没管他，只自顾自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拉库斯怎么？我还以为，你找着了你的小公主，就不要我们了呢！

米迦丝毫不为所动，写字的动作都没有顿一下。

拉库斯喂，真的一点反应都不给我啊？你这样让我很不尽兴诶！

拉库斯正欲再说点什么刺激刺激米迦，他的调侃对象却忽然说道：

米迦上面怎么说？

雷奈褒奖。你看这办公室就是。

雷奈接了他的话。

拉库斯是呢，单独的办公室，城防护卫队里，咱仨可是头一份——所以你那小公主怎么样了？

……好歹把那吊儿郎当的语气收了半点。

米迦叹了口气，只得应道：

米迦你就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拉库斯那可不！快讲讲，快讲讲！

没想到拉库斯如此厚脸皮，就是米迦也噎了一下。看着拉库斯奕奕的神采，米迦选择了用沉默来应付他的陡然振奋。

拉库斯喂？喂？回答我呀！

一片沉默。

拉库斯可不带这样的呀！

拉库斯还没说完，一个资料袋就糊到了他脸上。那边的雷奈忍无可忍，不知在心中第多少次叹气，果然，无论相处多久时间，自己都无法适应队友的吵闹。

米迦对了，复盘的事怎么说？我好像没有看到通知。

这问题把拉库斯都问得愣了一愣，他难得的正色起来。

拉库斯上面没说。我后来去问过，但是传话人只说王体恤我们作战辛苦，而且战役既已大胜，便让我们不必再记挂着这件事，有事会召我们的——不得不说，很奇怪。

米迦低头一边写字一边思索起来。

不正常。吸血鬼城里谁不知道，上头乃至上位始祖会对作战复盘一向重视，虽说对于胜利的战役，复盘的必要性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强，但一直以来也极少被忽视过。这次的情况，听着好像是说复盘这件事暂时不搞，以后再做，但要真留到以后了，战斗都过去多久了，也就没有复盘的必要了。

米迦摩挲着下巴，手指牵动着笔在桌上一点一点的。

复盘指的是作战指挥员与上层领导一起对作战全过程进行回顾、分析和总结，其价值在于能够暴露出一次作战的优点和缺点，以及——战斗过程中己方与敌方作战方案的疑点，以此来深挖敌方的下一步计划。

分析优点缺点之类的东西，对于指挥员的作用更大些，领导人主要要听的，是疑点，他需要知道——尤其是敌方的——走向。既然是王下的命令，说不再搞复盘，那么也就意味着可以抛开前者不考虑，只考虑后者，那么不搞复盘，就无法知道疑点，也就无法猜测敌方意图，如果这样的话——

要么就是上层已经知晓了帝鬼军的计划，要么就是上层不想暴露作战疑点引人深究。

如果不分析战斗，那么前者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一般是很小的；如果是后者——为什么呢？

这次战斗的整个经过开始在米迦脑海里如幻灯片一般回放。

准备……出军……正面……突袭……等等，突袭！

对，就是这里！

帝鬼军不是傻子——米迦想起自己有关于帝鬼军作战方案的推测。

如果，如果，自己能想到的，对面也能全部想到……

米迦瞳孔骤缩。

如果自己能想到的帝鬼军也能全部想到，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恐怕帝鬼军就已经料到了吸血鬼这边会对自己的作战方案有这样一番推测，那么——

这场战役，人类必输无疑！

他大胆地继续猜测下去。

既然人类必输无疑，那么人类那边为何还要出兵，甚至把月鬼组都派来了？

米迦忽然想起小优的天使状态。

上次小优化天使，是在连人类指挥官一濑红莲都深陷险境的情况下，这次是在如果小优不化为天使，那么月鬼组有极大可能全军覆没的情况下。

米迦蹙起眉头。

绝处逢生，米迦脑海里出现了这个词，他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迅速褪去，米迦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的准确性——也不愿意去肯定。

想想吧，两次化为天使都是在险境中，帝鬼军明知必输无疑却仍然出兵，这通通指向了一个答案——

帝鬼军想要大规模地“炼造”天使，甚至有可能想组建一支天使军队！

月鬼组，是由一群全部能够与黑鬼沟通，并与黑鬼建立合作关系，能够利用黑鬼的力量的人组成的，他们更容易与黑鬼建立联系，而黑鬼非人，也就可以理解为，这群人更容易与非人生物产生联系，同样的，天使非人。

这几乎是自己猜想的完美印证！

墨水瓶翻了，浓黑的墨水流了出来。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米迦记得，将一个人变成天使，按照上层的说法，基本的条件是需要一种催化剂，这种催化剂目前几乎已经被吸血鬼彻底销毁，能找到的制作方法，无论是纸质的，还是知道方法的人——也一并被毁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至今没有如此多的天使的原因，但是这种化学药剂，是由帝鬼军内部人员研制出来的，如果帝鬼军想，并且愿意费时费力费钱，愿意支付高昂的成本，米迦认为，让这种催化剂再现于世，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水瓶从桌上滚翻在地，玻璃碎了一地，浓黑的墨水逐渐覆盖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