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何香玲睁大了眼睛不论怎么看,那跪在原告石上的就是她亲娘。
这让她这么选!
何香玲做了老爷的六姨娘后也不是什么都没考虑过。
相反,正是因为老爷和何美花的陈年旧事,她考虑过很多种情况,还有她那个被她忘到九霄云外的哥哥何耀祖都被她想起来了。
她明白何美花带上金子银子也一定会带上儿子的,她最爱的人是自己儿子,第二爱的是她自己,第三爱的是金子银子。
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要不是她长大了,张开了,能帮忙了,能挣钱了,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赔钱货,何美花估计能把她活活掐死。
但这世道路上不多个人,要逃的远,怎么能够安心。
要是再也见不到她,她可以当亲娘死了;要是某一天有人突然给她传一封信,她可以装作没看见,要是她在王府门前闹,她可以给她一笔银子当封口费......
除了何美花,连何耀祖在她面前乞讨,她都想好要施舍几文铜板她都想好了。
要是何美花实在逼得狠了,何耀祖敢逼她了,她,她会......
她会干什么,何香玲感觉自己的心在揪疼,娘为什么要出现,她也没吃什么苦!娘她为什么要报官,有什么事她们私底下解决不行吗?
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
这次闹怎么大,何香玲下意识回望周围所有的百姓,暗自咬着银牙,这叫她怎么替老爷收场。
把他们全杀了吗?
——
林夏站在堂下,见官不跪,是秀才以上的读书人才有的待遇。
而不巧,王有德正好是个举人。
乡下佃户统一叫他“老爷”也不是什么乱叫,单论旧社会读书人的身份,哪怕他不是家田千亩的王地主,王有德他也担得起这一声“老爷”。
作为旧乡绅地主一级,连官身都没有,怎么发展势力,扩大土地,官商勾结?
头悬梁,锥刺股,只是为了练八股。当初的王老爷绝对是“拼命三郎”的典范。
林夏每日在书法晃荡,一整面书墙,却少了读书人该有的四书五经。
林夏地毯式搜刮,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一本正经书的残页,泛黄的书页上狂草越过,不收锋纳笔,几句打油诗词。
先是“一日苦读寒露起,油灯几点整夜明”
“千翻白纸枯眼眸,未见红袖撩目明。说是通读圣贤书,不如老衲敲木鱼。”一恨苦读,二骂无色。
后是“大摇大摆榜下过,今日我亦是逍遥客。”
“脚踏黄金白银富贵地,醉卧温柔小意女人窝。”
林夏觉得王老爷壮年之时疯狂纳妾的根源在这,太缺了,一考上功名,跟高考考生刚解放有什么区别,“飘”了。
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县官问完这句话,一双眼睛盯向林夏。
县官这人眼下浮肿,脸皮松垮,大腹便便,官方穿的齐整,神情那般严肃,仿佛眼底容不得一点沙子。
要不是他又收了林夏一千两银子她还真就相信了。
“县大人,老朽这把年纪怎么可能做出强抢逼婚的事,必是这农妇诬陷我,望大人明察。”林夏读书人式拱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农妇诬陷老朽,因为一些旧事她骗了老朽大笔钱财,老朽前不久才终于找到她想让她还债。
不料她女儿何香玲对老朽闻名已久,对老朽颇为仰慕,曾上门自荐,老朽也找了媒人是八抬大轿娶她入门,想着就让当初的事都过去了,也放了她一条生路。
可她收了老朽的嫁妆,又想带老朽的小妾连夜潜逃,幸好家仆发现得早,将老朽小妾拦下,老朽念她年老,又算与我连亲,放她一马。
可如今她又倒打一耙,恶意中伤,实在可恨,大人尽可查证。”
“这样看来,这农妇恶意栽赃,把本官这个公堂当做可以颠倒黑白的地方,没把本官放在眼里,也藐视朝廷的法纪!”
一顶好大的帽子扣下来,林夏对这种场面早就有所预料。
本来何美花这件事不需细查,一打听就会知道那些“真相”。
这种毫无悬念一定败诉的事,敲个登堂鼓就可以被视为愚弄官员,藐视官府威严。
敲鼓的人就算是被活活打死,也无人敢吱声,她能进来这个大堂,都是靠王老爷的钞能力。
于情于理林夏都会胜诉,要是何美花富可敌国,银子能砸晕县官,打通要节,可颠倒黑白,逆转阴阳。
要是何美花和他财力相当,也许还能两败俱伤,官府作壁上观,为了能一口吞下个王大户,官府还会死命帮她。
但何美花连百两银子拿不出,怎么可能让官府出力呢?
何美花绝望的跪在地上,她的肩膀不定颤抖。
林夏和县官一问一答,根本没给何美花在开口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死定了,她之所以跪在这个地方,敲个登堂鼓,是有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找到她,要她这么做。
她要这么做,她儿子就能得到五百两银子;她要是不做,那人就要他儿子的命根子。
她儿子将来是要当状元的人,要保证她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人。
光宗耀祖的,她的儿子!
让他爹那个没用的孬种好好看看,她何美花养出了多么优秀的一个儿子!
她得来的嫁妆都换做了白花花的银子为何耀祖铺了条登天路。
她付出那么多,怎么会让他儿子变成不男不女的无性人。
可惜县官没有再给何美花胡思乱想的机会,大喝一声:
“把这农妇拉下去,杖毙,让百姓见礼,让他们看看,无视官府的法律的下场!”
何美花低下头,一双冒着寒光的眸子望进人群里,找到了来观刑的儿子。
来!看看你娘是这么死的。之后就得要像何香玲那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还有姓王的老不死报你的杀母之仇!
——
衙门的捕快有有钱的商人捐的闲差,有靠关系谋得的一官半职。
平日里跟偷鸡摸狗的混混痞子没有什么区别,平日里这衙门就是蒙了层灰,今日大清早的生个堂,心中多有不满。
一看这马上要行刑,就想见了血的苍蝇立刻兴奋起来。
两个动作麻利的拖来了两根长凳子,再来两个押着何美花,将她捆在凳子上,又来两个高大衙卫出列,手里拿着粗长的“杀威棒”,瞳孔中已经闪着激动的光。
“打”!
一声令下,一个衙卫自动给何美花口里塞上毛巾,放在她吐舌不醒。
沉闷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堂下围观的人群都保持了安静,他们都怕惹祸上身。
林夏达成目的,站在堂前,目光投向何香玲。
最后一场考验——让何香玲亲眼看着亲生母亲被打死。
会不会不忍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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