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恋语市绰号“连雨市”，一年能有小二百天下雨，走到哪空气都是湿润的，口袋伞销量比防晒霜都高。
尤其到了冬天--秦岭淮河以南少有雪花，三九天冷冷地下一场雨，寒风简直能吹响骨刺生长的号角。
只有两点让人开心：湿热交加，少有食欲，不容易胖；水汽丰富，不太注意护肤的皮肤也差不到哪里去，省补水钱。
都说水乡出美女，大概，其实，也都是被逼无奈。
有时大雨也能推着瞎摸合眼、光摸鱼不工作的月老干点活，一场大雨，促成了你和白起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你刚从高考最后一门的考场出来，仿佛是为了照应某些“半夜凉初透”的考生的心情，那天的雨下的格外轰轰烈烈。你家母上穿着红锦鲤旗袍、你抱着刚从她手里接过的一大把向日葵，在躲雨的书店屋檐下和同样配置的白家母子不执手却相看，任由两位母亲频语凝噎。
鬼知道为什么你俩不一个班却一个考场，鬼知道为什么两家娘娘会买到同款旗袍，鬼知道白阿姨是从哪块田里挖的，花盘比白起脸都大的向日葵。
这是种来榨油的吧？
白起都要被向日葵埋起来了。
噫，好惨。
两位母亲聊的特别投机，时不时发自内在的互吹一下对方孩子，你俩拘谨的很，想对答案，不敢。
入夜雨停，方各自回家。
02
不知道两个妈是怎么加上微信的，反正不几天，她们就发展成了线上闺蜜，约好了两家出去野餐。
为此白阿姨还让白起推了无人机培训，你家太后找了个小姐妹去顶你报的瑜伽。
白起上车时还在嘟囔“无人机可是未来大势所趋”一类的话，同样惨遭退课的你迅速与他产生了共鸣，两个人开始挤在后座的角落，聚众吐槽自己的悲催遭遇。
动机非常单纯，就是不想说坏话让当事人听见，因此即使是多年以后你回忆起来，还是想不通两个母亲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她们好像在前面聊着聊着，互相叫了一声亲家。
当时你只当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可能是因为已经毕业，脱单也不算早恋了，精神放松过头，听力也出现了什么偏差。
半路又遭大雨，原定的野餐只好改成农家乐。弟弟白肖和你老爹谈股市谈的兴致勃勃，白起对金融不怎么感兴趣，又不懂贵妇们的保养之道，陪你去了农家乐的鸽子棚，倒还自在些。
“不知道你怎么样，我很喜欢它们。”他这么解释到。
你有点惊讶，因为你也是这样，但这话说出来有套近乎的嫌疑，你也只好暂且作罢。
谁又不喜欢这种精灵一样的鸟类呢？忠诚机敏又聪慧，哪怕离去千里之外，最终还是会回来，让人有奇异的安全感。
一只瓦灰色的鸽子温驯地窝在你手心，鸟类偏高的体温在雨天显得格外温暖，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恍然间，你觉得它有点像某个正站在你身边的人。
03
经过一暑假的磨炼，呸，折磨，呸，同病相怜，你和白起成了“难兄难弟”，开发出不少共同话题，以消磨等待两位母亲试衣服的时间。
代价也很惨重：白起研究了三周多，还是没弄懂手账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存在价值和区别，你看了半个月物种分类，头差点熬秃，堪比再来一次考前冲刺60天。
鸡同鸭讲，但还是很开心就对了。
有时候你心痒了，也会想买件衣服，选个口红或香水什么的。两位娘娘这时肯定在血拼，哪有空理你们呢？于是白起作为一个钢铁直男，竟也有了“帮女孩子挑东西”这种围城一般--没有的人羡慕死，有的人累死--的经历。
可他实在是如同激光的直男，爱莫能助，只会一脸困惑地把两根口红递给你，认真总结：“我实在看不出区别，要不你两个都先试试看？”
在你试了后，他会用最严谨的态度凑近看，通常最后都会靠气味选一个：“这个是橘子香气的，那个是樱桃味，我个人来讲还是偏向橘子味的一些。”
也是种能耐。
反而你给他选了不少东西。
人比人气死人，白起是天生衣架子，除开一身不知道哪里虎出来的小磕小碰，其他哪里都标致，打篮球擦破点皮都能擦出战损美。
不知何时，情愫暗生。
04
大学在同一个城市，知道时你的心简直要跳出来。
碍于女孩子的面子，你还是不太常约白起出门，只是时不时周末两个人会一起买点东西，吃顿饭。
印象最深的一天，还是大雨。
一丝一丝，把天地连起来，你们不得已，在一个初中门口的文具店里暂避。文具店的老板是个老头，他开着杂杂拉拉的收音机，也不赶你们，乐呵呵地坐在柜台里做用皱纹纸做的假花。
他说这学校的劳技课老教这个，他平时没事干做几朵，让学生拿了顶作业，卖几个小钱，最重要的是消磨消磨时间，不让自己闲着。
潺潺天水伴着老爷子的讲述，混合出了股时光的味道。
“你们走运，这是我今年做的第五百二十朵花，还是玫瑰。”他晃晃还剩几片花瓣没粘的花：“是不是很巧？”
他慢悠悠一抬手，指向门口的门牌：“我们这条路，叫幸福路。原来打仗时，还是国际给我们送援助的飞机跑道，你们看，又长又直一条，说不清救了多少战士。幸福路上的学校好啊，买卖也好，人过得好了，谁都舒坦。”
老人的手很稳，粘好几片花瓣后给花杆上裹绿叶，依旧是乐呵呵的，带着点老顽童的调笑。
“老汉我今天就当一回奸商，你俩用两把伞的钱买一把伞，我白送你们这朵花，怎么样？”
你们面红耳赤举着伞捏着花走出门时，那破收音机还在放着。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需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05
你选择在一个雷雨天告白。
你的算盘打得很精。
以你对白起的了解，他就是要拒绝，也会给你找个台阶下，这时候雷声就可以成为绝佳的借口。
他可以装作一脸懵：“刚才没听见，你说什么?”
你就可以装作没说出那四个字，无事发生：“我说这雨真大！”
说白了还是怂。
怂，特别怂，怂得一匹。
在恋语市，雷雨天几乎是不用等的。自惊蛰开始，一直到秋分，不知道雷公电母能不能收了各自的神通。
可那一天你“欢”字还没有蹦出来，就被白起捂住了嘴。
火热的手掌按在唇上，你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原来他连句完整的“我喜欢你”都不想听。
这个愚蠢的想法在触到他绯红的脸和亮闪闪的眼睛时烟消云散，你端详了好久，还是只能找到惊喜和羞涩，其他全不见。
“…有些事，是不能让女士先说的。”可能是怕结巴，他的吐字慢得不行，每一个字先在舌尖上滚好几遍再倒出来，庄严诚恳到近乎小心翼翼：“我喜欢你，是想和你一起，直到最后，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离的那种喜欢。”
他的目光一次次因为羞涩从你脸上游离，又舍不得，一次次再贴回你脸上，有如实质，滚烫干净，带着点不知所措。
“…你说好不好？”
你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雨幕中也放起了烟花。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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