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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灰叹

【如懿传|李玉同人】尘灰叹

-ooc预警。

-CP是李玉小天使和漂酿的莲心姐姐。

这篇文就是意难平之下随手乱写的产物,望不嫌弃。

莲心时常会做这样一个梦。

她坠在一片澄澈的水中,惨白的月光从水顶斜刺在周身。她像是浮游般迷惘无措,半睁开眼睛任由灵魂慢慢脱离肉体,光亮离自己愈来愈远。

突然间,有一只手猛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水面,使她在吃痛中清醒过来。

莲心倏然睁开眼睛,只看见漆黑一团的深夜,耳边是平缓温热的呼吸声。虽然是寒冬腊月,衣服和棉被都厚得让人窒息,但这并不妨碍李玉和她贴得很近,气息揉杂在一块儿,很暖和。

原来他在抱着自己呀。

莲心往他怀里靠了靠,嗅吸着他衣衫上的皂荚香气,半晌感觉到他似乎睡得也不踏实,便如同自言自语般轻声道:“等到开春了,咱俩去领个孩子养着吧。”

“嗯……当然好。”李玉睡得迷迷糊糊,此时连眼皮都不想抬,只是在黑暗中握住她微微发凉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你明知道我在胡说,我熬不过这个冬天的。

莲心看着他再一次睡着,自己一人听着窗外的风雪呼啸。她轻轻把手从枕边人手里抽出来,手指犹豫着停在他轮廓俊美的眉骨上方,想了想还是没有落下。

他的温柔向来是如此让人痴迷又心酸的。莲心躺在床上想,才子佳人们都说有情人心有灵犀,那她和李玉也算如此,起码在面对死亡这件事上很默契。都知道她命不久矣,可她从不哭着害怕,李玉也不主动提及此事,更不会连哄带骗地让她灌下一碗碗没什么大用处的药汤。

俩人缄默着依偎在一起,等着时间像掌中流沙般流逝。

莲心闭上眼睛,眼眶再也无法积蓄灼烫的泪水,她索性让它们肆意从眼角流淌下来。呵,哭什么呢,事到如今又何必声嘶力竭地央求阎王,让他允准自己在这世上多待一会儿。

这辈子吃的苦已经太多了。

或许是她福薄,遇见一个李玉,就耗尽了所有的好运气。

春。

紫禁城的天灰蒙蒙的,城里的水一年四季都冰冷彻骨,倒映着庄严的红墙绿瓦。月光摇曳着碎了满河的波澜,冷冰冰的铁链子不过膝盖高低,莲心轻而易举地跨过去。

她不再犹豫地朝前一跃,苍白的缟素在夜风中展扬开来,溅起漫天的水花。

气泡在轰鸣声中上升,晶莹的圆球脆响着破裂开来。

再度醒来的时候,莲心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寂静的暖阁中,微弱烛光隐隐照出桌边人的剪影。此时他只穿了便服,乌黑顺滑的发辫垂在身后,脊梁直挺挺的,而面部的轮廓虽然刚毅,却又被镀上几分柔和的光晕。

莲心蓦地一震,呛水的窒息感顿时蜂拥而至,一出口的嗓音全变成了剧烈的咳嗽。

那人被惊了一跳,连忙为她倒了杯水,犹豫着伸出手想要给她顺顺气。莲心奋力闪过他的触碰,挣扎着躲到了床的角落,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艰难道:“我为什么在你这儿?!”

李玉不懂她的惊惶,愣了一下却还是温声说:“娴主儿和惢心知道你出宫,怕你一时半会儿没有盘缠,就托我给你送五十两银子。”

莲心闻言怔了怔,许久过后又冷笑一声,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替我多谢娴妃娘娘挂念,只是我一心想要随大行皇后离去,无法承受这一番好意。”

“是么?”李玉在床边坐下,不急不缓地问道:“殉主是光明正大的事儿,莲心姑娘为何要偷偷摸摸?再者,姑娘方才还说起家中弟妹年幼,又怎会转眼投身护城河?”

莲心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垂头一声不吭。

她是深恨皇后与王钦的。富察琅嬅出身大族,在凤位时一心想要笼住皇上的心意,故而强行将她许给了太监王钦做对食。

宫女配太监本就可怜,不想更苦的日子还在后头,王钦喜欢以酒服食阿肌苏丸,每每药性发作就对她肆意打骂凌辱。她痛不欲生的惨呼声飘荡在庑房里,皇后与素练充耳不闻,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的惨状,对她道了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莫要辜负了皇上的圣恩才对。

后来是娴妃如懿帮着她除了王钦。莲心站在殿外默默听见,皇后与嘉贵人遗憾地称,咱们白白损失一颗棋子,这可不能让皇上知道,皇上最恨别人刺探圣意了。好在也不打紧,有莲心的弟妹在手,也不怕她在外头胡说八道。

再深厚的忠心也被疑心和伪善寒透了,莲心看着那个曾经甜美的嫡福晋在后宫争斗中逐渐灯枯油尽,终于在大限将至时一脚踏空跌入水里,她沉默着往后躲开两步,看她狼狈地扑腾着。当真是一报还一报,当年对她的绝望呼救毫不理睬的人,如今也终于落了个被心腹和丈夫抛弃的下场。

富察琅嬅被救起来已经神智不清,与皇上说了几句话便撒手人寰。当时的皇上眉眼间还是清朗的,说莲心多年伺候皇后辛苦,允准她出宫生活。

这些年来一直是富察家照顾着她在宫外的弟妹,说白了则是豢养人质,以防莲心将他们幽暗的污点抖落出来。哪有什么出宫自由自在,无非是自主变成一具最能保守秘密的尸身。

“……”

莲心沉默着发了很久的呆。从昏暗记忆里醒转时夜已深了,暖阁里只剩下她一人。

倒春寒时节的风簌簌地卷落枝头的枯叶,远方的更鼓声传响而至。

“既然姑娘并非诚意殉主,那便不要助长了护城河的怨气。”李玉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般不真切,“莲心姑娘莫要负了翊坤宫主仆的好心,若是不嫌弃我这处私宅,往后住着便是。”

以防富察氏族的灭口,莲心只能隐瞒身份,成日待在京郊的宅子里。李玉不当差的时候会回来住,偶尔替莲心往家中送些银钱,又捎回些细细碎碎的消息。莲心发自内心地感谢他,眼睛亮晶晶的,李玉则会笑着回应她说,莲心姑娘帮我看着宅子,我做这些报答你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这么好?莲心问他。因一句嘱托就去照拂一个和自己没什么干系的人,未免良善得不像果敢专行的太监总管,更没有一点儿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圆滑。

李玉不置一言地微笑一下,谢过她帮自己烧的热水,沐浴过后就在隔壁屋里歇下了。

门缝里透过昏黄的光,莲心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瞄了一眼,却瞧见他独自一人坐着,对手中的白玉簪子默默伤神。

半晌,李玉自言自语地喃喃道:“生儿育女这样的好福气,我算是没指望了……又何必要拖累惢心呢。”

莲心赶紧挪开目光,靠着墙紧紧咬住嘴唇,半天也不敢挪动一步。偌大的宅子真安静啊,仿佛一滴眼泪落到地上都是闷雷轰鸣。

她在那时第一次感觉到,爱而不得的滋味,原来这么难受。

就好比李玉得不到惢心,那时的她得不到李玉。

夏。

莲心最怕酒的醇香气味。

她总会想起酩酊大醉的王钦,烈酒和药物将他暴虐的天性一览无余地引出,他扑过来撕咬莲心,用尽一切手头能折磨人的工具,最后满意地看着她惊悚又痛苦地蜷在地上。

莲心无数次在噩梦中回去,又浑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心跳得像是要冲破喉咙,她得一次次地想着王钦被皇上处死的每个细节,确认他已经不在阳间伺机迫害自己,才能再一次静静睡去。

而今天是惢心的婚礼,她嫁给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李玉很为她高兴,将自己在京郊的五十亩良田赠予夫妻二人,从皇宫回来便将自己灌得大醉。

莲心提心吊胆地从虚掩的门口看着他。他不再有素来的意气风发,垮塌下来的脊背一刻不停地叙述着他心如刀割的感伤,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无措。他一杯又一杯地把酒闷进腹中,咬牙强忍着嗓眼里的呜咽。

莲心说不清楚自己是畏惧还是心痛,去厨房煮了一晚醒酒汤端给他。李玉勉强对她报以感激一笑,却并不动那碗汤,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你可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好像有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莲心,她默默在李玉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地听他絮叨着三人是同乡,在波诡云谲的皇宫里互相照顾依靠着,现在惢心总算有个依靠了,他真心地希望她和江与彬伉俪情深,云云。

莲心在皇宫当差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惢心。那小宫女长得软软糯糯,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乍一看像一只粉馥馥的花苞。

而就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在主子受诬陷时心甘情愿地进了慎刑司,严刑拷打之后还了娴妃一个清白。

惢心在重刑下折了一条腿,披着婚服盖着盖头的她步履蹒跚地一瘸一拐,江与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的手,送亲的队伍消失在宫闱甬道的尽头。娴妃和李玉的眼里都有些湿润,李玉说,江与彬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大大方方接受惢心的一切,给她一切美好的承诺,他自己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下了。

当然,这放心的代价则是,他会永远失去惢心。

莲心觉得胸口酸涩难忍,无奈自己不擅长安慰人,想了半天才说:“我懂得。只是李玉公公明儿午后还要回宫里当差,醒醒酒去歇着吧。”

不想李玉偏不遂她的意,听着她的话咂摸了一会儿,不知是掩饰悲伤还是真喝醉了,平日的审慎持端一扫而尽,像个浪荡公子哥儿似的贫嘴:“莲心姑娘也懂得?”他像是有几分得意地拍了拍桌子,“莫不是你在宫里也有喜欢的人?”

莲心睁大眼睛愣住了。李玉咽下口中的酒,在醉意下朗声大笑起来:“让我猜猜是谁——御前侍卫里,最英俊的莫过于凌侍卫了,对不对?”

“不是!”莲心一张白皙的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否认。

“不是啊?那——赵九霄呢?”

莲心气得面红耳赤,不可思议地对嬉皮笑脸的李玉嚷道:“不是!你别再胡扯了!”

心里的情愫锉磨得她浑身酸痛,她突然想要站起来骂李玉是个傻子。莲心对你的情谊不比你对惢心的少啊!你难道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么?还是说你要如此告诉我,除了惢心,任何人对你的心意都比草还要轻贱?!

“唔——”李玉醉醺醺地被她推了一把,咣当一声趴到了桌上,瞬间就沉入睡梦里,只留莲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上去用力锤他打他。

夏天的月亮最是清朗,像一艘小船似的停在天边。莲心有些时候会溜下床去,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光景。

这样的月色和那天一模一样,只不过彼时的心上人已经成了枕边人。

而李玉一般很快就会感觉到身边的床榻空了,走到她身后一把将人抱起来。

她喜欢依偎在李玉怀里问:“你什么时候心里有我的?”

李玉最恼她这样不添衣服到处乱跑的习性,也不答话,只管冷着脸把她抱回床上。莲心就这么半靠在他心口处,然后随着他平缓的呼吸声一点点滑进睡眠里。

莲心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怨恨任何人了,起码没有什么浓烈的憎恨让她心口灼烧一样痛。死去的人早已埋没荒草,她曾不喜欢的惢心姑娘也已嫁为人妇,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

或许现在的莲心已经不会不喜欢惢心了,曾经作茧自缚的羡慕和嫉妒都尽数消淡,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就足够让她变得柔软而乖巧。

她胡思乱想着,趁自己还没有完全被困意裹挟,偷偷撑起身子,在李玉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秋。

莲心记起来很多事,她觉得自己的记性从未这样好过。

当今皇上刚登基的时候,咸福宫的海常在被诬陷偷盗罪。娴妃身边的惢心急坏了,在雪夜跑来养心殿求皇上明鉴。奈何王钦公公向来只为富察皇后和慧贵妃马首是瞻,瞪着眼把惢心轰了出去。

幸好李玉上夜,偷偷趁着守夜的莲心休息的功夫,将消息通传给了已经就寝的皇上。海兰的冤屈得以洗脱,还顺理成章地搬去了延禧宫与好友如懿同住。

此举可激怒了不容人的王钦,莲心本不想多说什么,那一刻却像魔怔了似的对李玉指责道:“你果真是不知好歹,天大的事儿能比皇上和皇后娘娘还重要?”

她想说,惢心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拼上性命也要帮她护她?你果真是个傻的。

这事儿还没完,当时王钦一心想着如何讨好这个形容娇美的宫女,次日便寻了个由头重罚了李玉。莲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富察皇后经过养心殿,瞧见他孤零零地跪在碎瓦片上,膝盖下的地砖被血染得殷红一片。

莲心转过头去走得更急了,心慌意乱中险些冲撞到走在身前的皇后。这都是自己那一句话害的吗?他的腿会不会再也站不起来了?是不是王钦会一直一直刁难他?

她魂不守舍地送富察琅嬅回到长春宫,好不容易寻思了个理由才溜了出去。她屏着呼吸从养心殿门前装作不经意地经过,李玉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倒是王钦发现她过路,贼溜的三角眼睛顿时像见了猎物的饿狼,眼皮子底下的阴影里折射出猥琐的光。莲心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双腿不受控制地落荒而逃。

风声在耳边肆虐着尖叫,心痛得像是要撕裂开来。

然后莲心受迫嫁给了王钦,饱受虐待苦不堪言。幸好如懿救起了寻短见的她,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承诺要将她救出苦海。

那时的娴妃也深陷流言漩涡,王钦明面替皇上查寻谣言的出处,暗里不过是替慧贵妃将一切嫌疑归咎到娴妃头上。李玉偷偷给莲心递来消息,要一同找出王钦背后的主使。

王钦吆喝着身边的小太监停下,大摇大摆地拦住莲心的去路。“嘿唷,躲什么呀?”

“我这阵子替皇上查流言没顾得上你,今儿晚上我可不当差!”他一寸寸地凑近来,口中的浊气热辣辣地迎面扑来,“备好药等我……”

莲心的身子不由得紧紧绷住,仿佛即将崩断的琴弦般锋利又僵硬。她忍无可忍地轻轻皱了皱眉,“你追查什么流言?你?也不过就是皇上身边一个奴才,别胡吹了。”

“我告诉你……做奴才的,不能只有一个主子。皇后和慧主儿……都很疼我的。”王钦的脸直直靠了过来,莲心咬着舌尖才勉强忍住反胃。不知忍耐了多久,王钦看着时辰不早,才陶醉着斜睨她一眼:“去忙你的吧……晚上记得等我啊。”

老太监拎着拂尘晃晃悠悠走远,阴影被挪走,紫禁城的阳光如同钢针一般扎了莲心满身。她挣扎着往石雕的方向望去,暗处的李玉探出半个脑袋,神情凝重地对她点了一下头,随后动作敏捷地离去。

莲心怔在原地深深看着他的背影,想要将那一刻看成永恒。

他认真起来的模样怎会那样摄人心魄,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却也让她愿意赌上一切去坚信那一刹那他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是腾空了一切思绪地注视着自己。

只是,他神色里尽是悲悯,又哪儿来一点点怜惜呢。

王钦果然中了娴妃的计策,在莲心的软语哄骗下服食过量阿肌苏丸,幻象连连中冲撞了贵妃。

侍卫们冲上前去制住了发狂的王钦,莲心躲在一边的灯柱后看着这一片乌泱泱的纷乱。她抿嘴笑着笑着便觉得眼中有灼烫的东西滚落,泪水被嫣红火光一照,仿佛一滴清澈的血。

莲心跪在皇上面前将王钦殴打凌辱自己的行径一一叙述,又道出他散布谣言和污蔑娴妃的一切罪责,却也撇清了与皇后和慧贵妃与王钦的勾结。莲心的手颤抖了许久,将衣衫侧扣一一解开,手臂和胸前纵横的伤痕暴露在寒冷空气里,那些牙龈和抓痕叠交在一起,新伤盖着旧伤形成一大片连绵不绝的鲜红。

娴妃从身后帮她拢了拢衣服,轻声宽慰了几句。紧接着李玉进来呈上从王钦房中搜出的药丸,拧眉道:“皇上,自从王公公娶亲以来,一直在奴才们面前吹嘘娶妻之事,原来就是靠这种污秽的东西。”

慧贵妃唯恐王钦将几人的肮脏勾结宣之于口,撒娇撒痴地哀求皇上重罚王钦;娴妃为着莲心说话,也道王钦有负圣恩禽兽不如。皇上看着自己的爱妾衣鬓散乱,龙颜震怒地赐死王钦,让他口中麻核至死不可取下。

当众人散去,莲心朝皇上的方向沉沉磕下头去。夜风翻卷起落叶,李玉不知是何时回到她身边,往她单薄的肩上披了一件氅衣。

“莲心姑娘快回去歇息吧,往后再不必受委屈了。”他温和道,“皇上命我送娴主儿和惢心回延禧宫,李玉先告辞了。”

提到惢心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笑笑,眼角唇边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莲心从前只知道他认真的模样很英俊,他笑起来更是暖得让人觉得心窝发烫,爱意是缄默无声的,但是哪怕他捂住了嘴,也依旧会从那双弯月似的眼眸里冒出来。

莲心很想再看他笑一次,只是他这样的笑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想来还是有些难过的。

冬。

四更天不到,外头的雪停歇下来,偏西的月光疏疏朗朗透入屋里。

先帝驾崩时,册立宝亲王继承大统。哀乐齐鸣,满宫缟素,莲心随着那些苍白的身影一次次地跪拜叩首。

阴惨惨的日头照得人头昏脑胀,目光所及只能看到太监们跪坐的方阵,一个颀长背影偷偷回过头来,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人。少年的眼神在莲心身边停留了片刻,发现她也在怔怔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地眨眨眼,垂首转过身去。

一脚踏进了紫禁城,很多人的命运由此改变。

一茬茬的娇媚面容从宫外乘着轿辇奔来,刚绕进红墙是还是眼神莹澈温顺的可人儿,历尽前朝后宫的猜忌和背叛,都变得阴狠凉薄。最后裹着华贵的锦缎,随着哀乐声被封存在棺板下。

不过,李玉还是李玉,他不经意间瞥见喜欢的人就是这样,乌黑眸子里有惊喜和虔诚。他爱得坦坦荡荡,哪怕前路是荆棘和断崖,也依旧拉着她的手无所畏惧。

身上倏然感到一股异常的温暖。莲心的手指触碰到他胸前,小腹,一路向下地隔着亵裤抚到那个永远无法恢复的硕大创口处。李玉浑身一僵,在浓重的睡意中哑声惊诧道:“你做什么?”

“还会痛么?”莲心问他。

李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搂着她的肩叹了一声。他掌心触碰到一片扭曲不平的肌肤,那些痕迹曾经深至骨骼,哪怕岁月流转也难以消退,那也是痛。“你呢?”

莲心无声地摇了摇头,两人在床榻上依偎了一会儿。

李玉起身的时候觉得整条右臂又酸又麻,是由于莲心一整夜安枕的缘故。他瞧着莲心微微笑起来,温柔埋怨道:“若是我今儿个当差有了闪失,为此掉了脑袋,可都要赖莲心姑娘。”

倒是怪起我了。莲心慵懒地支起身子,“过来吧,给你揉揉。”

莲心十指修长而柔软,停在他肩头轻轻揉捏着皮肉下的经络,骨骼在柔柔抚触中偶尔发出通畅的清脆响声,僵直的肌理慢慢松弛下来。两人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孔表情,但是此刻却又贴得很近,胸腔里的心跳声分不出属于谁。

李玉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莲心呼出的暖软气息就扑洒在他耳际。他忽然有些庆幸当年惢心委婉又明确的拒绝,她一轻一重的脚步消失在视野尽头。原来这并不是一场决绝的永别,而是另一场相守的序曲。

他用左手去覆盖住右肩上的柔荑,缓缓回过头去看莲心。莲心的眸子里有冬去春来的雾气,在黎明浅灰的阴翳里闪烁着光亮。

体会到她不舍,李玉轻声安抚道:“我该回宫了,你再歇会儿吧。”

莲心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手,她在那一霎从背后紧紧拥住他,好像这是漫长的相送,这一走就会是永别,让她以后再也寻不到他。

从灰白素色里的那一回首,养心殿前的张望,回忆叠叠错错地呼啸而过。痛楚的阴雨日子连绵不断,可是为什么此时浸泡在难过里回想,一幕一幕只会想起他在护城河水里拽住自己的手,他抱着自己回到家里,他喝醉了酒调侃自己,他给自己的每一个拥抱亲吻。

为什么只能想起他的好,只能想起他和自己一块儿的时光。

“怎么了?”李玉无奈着将人环在怀里,“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傻姑娘。”

莲心展颜笑了起来,好像是冬日里的阳光刺破了阴云。“去吧,你早点儿回来。”

好嘞。李玉颔首而笑,在她前额吻了吻。

尾声。

紫禁城的风声从未停过。

青樱格格曾经被宝亲王捧在手心,她一步步走到少年郎身边,成为他的如懿,娴妃,皇贵妃,再到母仪天下的皇后。至于帝后离心,断发以示恩断义绝,都像是一场荒唐大梦。

直到斯人郁郁而终,帝王才幡然悔悟,独自一人颓然走上两人幼年玩乐的城楼,流泪恸哭不止。

从城楼回来后,皇上悲戚依旧,将李玉传来身边道,朕这一世,夫妻恩情,嫔御恭顺,父母之恩,儿女之福,都已经失去了一大半。朕终究,不过是天地间的一届寡人罢了。

你伺候朕多年也有功,朕准你告老还乡,安度晚年,如此可好?

君意总是这样深远,李玉从帝王的语气中听出弦外之音。他也对这个跟了自己大半生的宦官也存了疑心和算计,若是李玉就此同意,则是承认了皇上薄情自私,苛待妃嫔和下人,让自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李玉后退几步,对着坐在皇位上的熟悉面孔深深叩拜不起。“奴才侍奉皇上多年,一日也不愿离开皇上左右。还望您莫要赶奴才回乡,就当是多留一条犬马在身边。”

罢了,你先下去吧。他听见帝王颓然又满意地轻叹一声。那个曾经英姿勃发的少年已生了华发,脊梁微微弯驼,步履有些蹒跚地独自消失在大殿的门帘后。

时光转返,又回到那一日午后。李玉提前回了宅邸,一切寂静,莲心气息奄奄地靠在他怀里。

他握着莲心的手,听见她在回光返照中轻笑一声:从进宫时与你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

红颜枯骨到最后不过也是尘灰一捧。这样说来,李玉倒是稍稍幸运些,有个善始善终,深爱过的也都如愿幸福。而这个苦了一辈子的姑娘,也能在最后时光里,得到心上人的爱。

他将脸埋在莲心已然没了温度的手心,一字一句极其真切地道——

如今我也喜欢你了。

走出殿外,满天的风尘和柳絮席卷而来,将他孤独的背影逐渐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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