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词没能先回去凤鸣楼,小阿俏却先到了夏公馆。
一众佣人也都早就得了令,恭迎大阿姐登门,客厅之中,半靠在沙发上的夏俊林也早就等着她。小阿俏带着四美入了门,眉间早就生了恨意,看着夏俊林怡然地扇着扇子,小阿俏忍不住切齿道:“夏师爷,你好狠啊……”
小阿俏混迹风月多年,阅人无数,男女之事不论是身体还是内心,只要经她的眼一过,她都猜得出个十之八九——自然,她也清楚男人们对“儿女情长”的鄙弃,如夏俊林这样的人,心中纵然生了爱意,也不会自乱阵脚,更不会费心什么风花雪月之事……
然而,因是青词……
这是小阿俏自己都忍不住动心的姑娘——即使同样都是美貌女子,她也没能逃过内心不一般的悸动!见她难过,她心中疼得厉害,真是无法想象,夏俊林居然下得了那种药!
“在下有幸也与阿俏姐有齐名并列之谊,难道阿俏姐是第一日认识在下?”夏俊林神情淡漠,语气冷定,然而小阿俏听得出来他心中也是有火——将人害成了这样,你火个屁!
冷笑一声后,小阿俏也不打算多费口舌:“青词姑娘,是她的家人送到了我手上要我照拂的,我小阿俏受人之托,便需忠人之事……夏师爷若是要拦,也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拼得过我小阿俏!”
听了这话,夏俊林脸色骤然一黯:小阿俏自是没什么可怕,并着身后的四美,武功都不弱,然而真跟习武三十年的他比起来,倒是不如的……
不过,她们身后的各方势力,错综的关系网——她若是真要跟他硬拼,那些力量压下来,整个上海滩,没人不怕。
“阿俏姐只想着给他人交代,难道不觉得如今也该给在下一个交代?”夏俊林声色阴郁,四美下意识凝神,似乎随时都要动手,小阿俏心中也是一凛,脸上冷意更甚:“交代?你将我的小妹害得不死不活,我还没问你要交代呢!”
一旁侍立之人只觉得空气中的温度太低,低得人喘不上气,却没人敢动分毫,周遭一时静谧得可怕。
忽然楼上一声异响,虽然细微,可是多年习武的几人皆听得分明:夏俊林立即起身,快步上楼,小阿俏命令四美待着别动,自己紧紧追了上去。
到了自己卧室门口,夏俊林想也不想,直接一掌劈了门锁闯了进去。却见青词身子一个瑟缩躲回了被子里,床边地上是碎了的茶杯。小阿俏绕过夏俊林,见了这副情形,也稍稍松了口气,低声一笑:“还以为是青儿从床上掉下来了呢……”
听到小阿俏的笑声,青词从被子里露头,低低应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身上发软,手上没劲……”“傻丫头,姐姐自己担心你,又不是怪你……”小阿俏快步上前,坐在了青词身边,“……其实,是姐姐对不住你,要不是我……你也不至于病成这样……”“这事儿不怨阿姐的!”青词有些急切模样,一旁夏俊林的脸色越发不好,青词并不看他也感受到了一阵冷意,下意识地往小阿俏身边靠了靠……
瞧她那副模样,夏俊林心中更加不悦——算了,跟个病人计较什么,等她病好了的!
可若说病好……夏俊林上前来,不管小阿俏什么脸色,伸手便搭在了青词的额头上,眉头蹙得更厉害:“青词,你是不是没吃药?”
“……”青词没来得及躲开,怔怔地瞧着小阿俏,也不说话。小阿俏倒是冷笑一声:“夏师爷太过自信了吧,我家小妹凭什么吃你给的药?!”
夏俊林神色一凛,冷笑一声:“看来,阿俏姐也不见得对这个妹妹有多上心……宁愿让她病死,也不让她好好吃药……”
“夏师爷……”“阿俏姐要把人带走,在下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就同在下没有丝毫关系了!”说完,夏俊林已然转身离开。小阿俏原本自得的神态却黯淡下来,眉头紧锁,神态担忧……
青词暗暗松了一口气,小阿俏来了,她便不必再在夏公馆待下去了。然而伸手拽了拽小阿俏的衣襟,看她回首过来的神色,青词又一次愣住:“阿姐……”
小阿俏二话没说,从挂在胸前的坠子里取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青词口中,神色庄重:“咽下去!”对于小阿俏,青词不疑有他,咽下之后努力笑了笑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我身上难受,我不想在这儿待着了……”
“我……对了,你先在这儿歇着,”小阿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我让四美给你备了些治风寒的药,她们在楼下,我先把药拿上来你先吃了,休息一会。横竖姐姐在这儿,夏俊林不敢把你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小阿俏着带着固有的自信模样,青词看她这样,心中便十分踏实,没力气多回应什么,也略略点了点头。
只是到了楼下,却又成了另一番光景,夏俊林端坐不乱,小阿俏撑在茶几另一端,压低了声线,威势不减:“夏师爷,青儿身子弱,受不住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若真是有心,就告诉我你那情毒可还有何解法,我小阿俏还愿意高看你一眼;但如若是让我自己找到了解法……青儿避开情毒之苦的时候,便是我小阿俏同你夏师爷——不!同你们永鑫公司你死我活的时候!”
“阿俏姐这话的意思,在下听出来了,只是……”夏俊林收拢折扇,扔在桌上,也撑着茶几站起来,“……那情毒,并无解法……”
夏俊林声色低哑,神态冷定,一字一句出声,便似推出一股一股的强大气压,对面若非是小阿俏,怕是全然招架不能。
“阿俏姐自知识人颇准,一眼能猜透人心,想必在下心中所想阿俏姐也全然明了……不过,阿俏姐自己……”
“我小阿俏纵然当局其中,也全无困惑之意!”小阿俏神态坚决,夏俊林眼色微微一动,而后更是凛然:“……原来……”
他从一开始便知,青词是个招眼的姑娘,虽然有刻意掩藏的意思,可是明珠之光太过明艳,再厚重的尘埃也掩藏不住的——与其战战兢兢,不明不暗,不如教她现于阳光之下大放异彩,他夏俊林自问能让这颗明珠不受半点亵渎……
然而,在他人眼中,这颗明珠是已然被亵渎了的,作恶者还正就是他夏俊林!
“夏师爷说我小阿俏识人颇准,可你自己的眼光不也毒辣得很?常人哪里看得出我的心思……”小阿俏无奈一笑,女人爱上女人?谁能相信……虽然人心不定,只要不作恶,总是不错的,然而从古到今,哪有两个女人能够名正言顺地生活在一处呢?
也许有吧,只是正史不允,野史不屑,无人记载罢了……
“说到底,我们也算是一样的心思……”小阿俏低声叹息一句,“古人总说什么最毒妇人心,可是真说起来,我们女人哪里狠得过你们男人啊……她不懂我的心思,不会回应我,我就等着,慢慢教着……而男人,下手是真快啊!一出招就是狠招,一念动便要完全毁了她的将来……夏师爷,我小阿俏不是今天才知道你的为人,倒是今天才真的懂了你们男人!”
夏俊林听她这么说着,心中冷意愈发深重——确实,他是没有耐性的,更加称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谈不来什么雪月风花,他向来都是想要什么便直接就要!多年来三大亨塞给他不少佳人,盼他成个家,可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磨合都磨合不来。而对青词,他只是一眼都觉得相视太久,相识太晚,一念之间,便认定了要掌控她的一切……
“阿俏姐,不管是什么心思,你都晚了……”夏俊林冷笑一声,“你对她的念头……我不在意,她的身子……是离不开我的——最起码如今是离不开,以后的事儿……”
夏俊林心中微微一痛:“……以后如何,在下从不在意!”他的面上还是那副微冷的神态,似笑非笑,似乎全无所谓……
若非小阿俏,怕是无人看得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