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青词,小阿俏觉出了她的异样,想要问她,一张口却成了:“姐姐一时心焦,没留神碰了你的头……现在好些了么?”
“嗯……”青词点了点头,很是乖巧,心中的事儿到底还是压下了——毕竟,她不能完全依靠着小阿俏,即使她想,但是也不敢确定这次小阿俏还有没有能力帮她。永鑫公司的底子是黑的,纵然是临着国际禁烟公约的发布,他们手里那些个脏东西又哪里真能断了,更别说夏俊林的那个药……
青词不敢确定那个药剂的来头,便不能冒着险将小阿俏卷进来,她是真心在乎自己的,比老李的关怀都更细致,她不能害了她。
“阿姐,其实你不必为我担心,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青词明白小阿俏对她的记挂,更清楚她想伸手却不忍触碰的心意,便是仗着这点,她不说,她便不会逼着她多问。
唉……之前明明说好了要逼她一逼的……
小阿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无声地叹息着:到了,还是不忍心啊。
“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不过,青儿,姐姐那个法子,你真的不打算用?”
“嗯,我如今这身份,还是不要再害了别的人了。”青词垂了目光,似乎是解释,“而且,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因为我的婚事,让老李他们起了疑心……我不想让他们在我身上费什么心思了,老李了解我,我不是个能受得了约制的人……虽然现在落得如此,单是靠着阿姐,老李不会多想,可如果加上别的人,还是个男人……”
小阿俏应了下来:“我答应你,一定替你瞒着那边,也不再逼你成婚了。可是姐姐必须告诉你,别的男人我制得住,夏俊林……姐姐是真的有心无力。他的地位虽在三大亨之下,可是他的心性智谋,我自问摸不透……”
小阿俏这边正说着,雪冷敲了敲门进来:“姐姐,陆先生派人来了。”
“让他候着!”小阿俏冷着眼回了一句,这才转而看向青词,却见她已然转了身子,正对着一旁的妆镜,眼色温柔,缓缓抬了手覆上自己的侧脸……
小阿俏心头一颤:“青儿……”
“……我知道他想怎样,除了这个,我什么也没有……”青词怔忪着,声音如同之前并无二致,却迟缓了几分,“姐姐,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不是长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事了……”长睫卷翘,本是为明丽增色的,此时却如蝴蝶濒死之际的振翼一般微微颤动着。黑白分明的眼中,盈盈似是一汪春水,却少了两分灵动。
“青儿,错的不是你……”小阿俏看得出来,青词不是迟钝愚笨的,她的通透聪明并不输于谁,她只是……只是真的接受不了——不想认命却又不得不认命!
“谢谢阿姐,我明白的,我会保护好我自己,我会好好活着的。”青词如同自语一般,对着镜中的自己,做出一副微笑的模样,“我不会让阿姐担心,也不会让所有记挂我的人担心……谢谢阿姐替我照拂他们,替他们照拂我……”
我不会再让你承担我的包袱了,该是我背着的,就让我一个人背着就好。
我依然不会认命,不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认命,哪怕这就是我的命!
“青儿无需跟姐姐客气,”小阿俏看着青词,眼中湿意渐盛,神色间却无丝毫异动,“你好好休息,日子终归会继续下去,什么都别多想,能撑一天是一天,撑不下去了,姐姐那条后路,永远给你留着。”说完,小阿俏转身出门,一瞬之间,眼泪漫出眼眶。
错的不是我,错的更不是我的青儿……
错的,是这个世道!
这日,青词没再多停留,离开凤鸣楼后,自己步行逛了很多地方。后来天色将暗了,她回到了夏公馆,老管家愣神之后,赶忙将她迎了进来。随后,他目光一低才见她脚上异样,殷红的血色已经从鞋口漫了出来,不知道鞋里都是什么光景。
“青词小姐,您快坐下!”老管家一阵紧张,抬手虚扶将青词安顿好了,这才将一众下人叫来伺候。青词眼色温和,摇了摇头:“我……我没事的,只是擦破了皮,没什么大碍,你们不用如此……”
“那怎么成,您伤成这样,我们爷不知又得发多大的火了……您自己不也受罪么……”上了年纪的妇人上来,从旁处抽出一方丝帕,蹲下来扶着青词的脚踝,眼中大有不忍之意:“您这是何苦呢?这不是跟自己置气么……小姐,您听我一句,不值当的!”
青词瞧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当初要药房帮忙,磕磕绊绊地难免伤了手脚,几个经常抓药的大嫂也是满面心疼的模样,一时之间心中升腾起不小的亲切。可这边才开口要说上句什么,却听门外一阵嘈杂,竟是夏俊林带着几名永鑫弟子回来家中,似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夏俊林神色凝重,见到青词的一瞬竟愣在当场:“你怎么……”
老管家赶忙上前,满脸焦急道:“爷,您可瞧瞧吧,青词小姐许是遇到什么不平事,是自己走着回来的,脚都磨得……”夏俊林不等老管家说完,大步上前,瞧见血迹之后更是暴怒,一把推开了蹲在青词身前的老妇。青词伸手欲扶她一把,却在触到夏俊林之前缩回了手。夏俊林见她这样,眉头更加拧紧,略略克制了气息,蹲下身来看着青词,低声问了句:“疼么?”
青词看着他,眼中并无悲喜,也没有回应。一旁的永鑫弟子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夏俊林起身,将青词抱在怀中上了二楼。
再下来时候,夏俊林将一个信封交到了为首的弟子手中,并嘱咐道:“告诉霍老板,那件事儿,还需慎重……”稍稍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强调道:“万万慎重!”
“是!弟子记下了,那师爷您……”
“公司我就不过去了,有些家事。”夏俊林神情虽冷,可在说到“家事”二字时候,眼中的凛厉之气竟然似乎消散了一般。那几位弟子也是通事儿的,纷纷抱拳告退。
“那您看……”老管家犹豫着上前,夏俊林不冷不热地留了句:“候着吧。”“是……”
夏俊林回到卧室里,才见青词并未听话地安安分分待在床上,而是赤着脚踩出几个血印子坐在了另一边的妆镜前,伸手在镜子上画着什么,知道夏俊林进来了,她的动作停了下来,手就扶着镜面,动也不动。夏俊林瞧着一串血印子,眼中微微一颤,旋即冷静下来,几步到了青词身边,打开了一旁的抽屉。
直到熟悉的几个瓶子拿了出来,青词才回过目光,眼中瞬间就起了湿意——那是露伶春给她的药膏!
可惜了,她已经死了……
夏俊林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嘴唇微微一动,又打算要说“我同他们不一样”时,生生忍了下来。神情里第一次浮现了些落寞忧虑之色,微微阖了双眼,沉沉叹息一声,蹲下身子捧起了青词的脚,将药膏一点一点抹了上去。
青词察觉夏俊林的异样,她心中疑惑,使了些力想收回脚,却是徒然无用。甚至动作大了些,有些闹脾气的意思,夏俊林才停了动作,头也不抬,只是微微冷了声色:“安分点!”
青词乖了下来,任凭夏俊林给她上好了药,包扎好,再起身要抱她的时候,她才摇了摇头:“我就想在这儿坐着……”
夏俊林伸出的手并未收回,而是将青词揽进了怀里,青词怔怔的,心中疑惑更盛,却不知该如何问。只是良久之后,才听到夏俊林低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纵然周围安静,她却还是听不真切,他在说……在说什么呢?似乎是:
“……我也……不想这样……”
但你只能是我的,不论生死,都应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