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店外的车里,夏俊林拧着眉头一言不发,陆昱晟声色之中带着无奈:“我真的是不愿看着你这幅样子……”犹疑片刻,正要再说上句什么,车窗外有弟子来报:“陆先生,师爷,兄弟们查出来了,死的那几个人,均是丐帮弟子。此番事故,乃是他们帮中两股势力内斗,而且死了的人里头,还有两个是帮中长老,据说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对付,所以……这次的事情,应该只是意外……”
“应该?”夏俊林反问一声,眼中阴郁,窗外弟子迟疑着:“看上去是内斗,出了意外……但是任何一个帮会内斗,都不会挑这么个地点,更加不会这么没分寸。而且……”那弟子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巡捕房的弟兄查得仔细,说是现场好像还有第三股势力……但是又真的像单纯的意外,那兄弟弯弯绕绕说了好多,弟子也说不全……”
“似巧合又不像巧合,似意外更不见的是意外,”陆昱晟略有所思,“丐帮的事情……”沉吟了几许,他转而问夏俊林道:“你说,这件事情的内情,会不会同青词姑娘有什么牵连,而且跟我们永鑫也脱不开关系?否则她为何那般情状,却又偏偏不愿同你我细说,只愿意告诉小阿俏。”
听到这儿,夏俊林眼中乍然冰冷,可巧不巧,余光微动却又正好瞥见青词与小阿俏从甜品店出来:二人相视而笑,青词脸上轻松和缓,妩媚柔美的眼中满是他从不曾看过的笑意。小阿俏眼中微有惆怅,更多的却是温柔神色。夏俊林推开了车门,陆昱晟也敛去神色,推门下车:“阿俏姐的家常讲完了哦?”
青词一转首便见他二人下车过来,温婉的气息陡然凝滞,人也下意识向后挪了半分。小阿俏察觉,安慰一般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而问陆昱晟:“陆先生也知道那些人的来历,死因吧。”
“到底是阿俏姐哦……”陆昱晟一副场面上的笑模样,却更显得高深莫测。小阿俏脸色稍凝,转而微笑对青词道:“我今日出来本就有事,可又另有朋友有别的托付,不过没说具体,看上去也不是太急,你先跟花媚帮我应付着。”说着微笑看了花媚一眼,继续道:“也不远,就在邻街的茶馆。你先跟着花媚过去,我处理了手头的要紧事,便过去寻你。”
这一番话,自是滴水不漏的,上海滩的大阿姐是什么人,每日慕名求她帮忙的本就数不胜数,她这么说本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可是眼下这么个境况,又对着眼前这么两尊大神,青词即便真的傻,此刻也看得出小阿俏是要故意支开她了。可是到底她是小阿俏,是她最信任最愿仰仗的阿姐,她心中明白也只能顺从应下:“好。”
阿姐不愿说,便不说罢,若是愿意说了,自然也有我听的时候。
一时之间,夏俊林竟不知如何开口留人了,便是陆昱晟也是在花媚带着青词走远了才转而问道:“看来阿俏姐之言,与青词姑娘……”“与青儿无关,是我怕她多想罢了。”
街中一家首饰店的老板同小阿俏说得上话——不过是因着手中东西好,一直受她照顾罢了,如今眼看大阿姐带着陆先生和夏师爷上门,自然不敢怠慢。
“我有事情同二位爷商量,教别的人都避一避吧。”“是,是……”老板应声叠叠,自是不敢打扰,将三人请入二楼的待客室便自觉避开。
陆昱晟正要开口,小阿俏敛色快语,竟是直接开门见山:“我的人查到消息,说是明面上丐帮内斗,二位长老及其手下互殴而死,但是之中内情怕是要深究。”
“我们这边消息也是一样……”陆昱晟脸色微沉,眼中略有思索,夏俊林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看阿俏姐的意思,心中大概是有些考虑了。正好俊林这儿也有个想法,不妨……”
“夏师爷莫非也猜到了老乞丐?!”小阿俏正色问道,陆昱晟面上大惊:“老乞丐?难道说……”他没再说下去,却也明白个中关键:江湖中事,他自己并未涉足,然而老乞丐的名头,他又如何不知?
另一头,青词跟着花媚到了小阿俏说的地方,接待的人明显跟花媚很是相熟。见到青词之后,难免惊艳错愕,醒神之后瞧了花媚一眼,更加客气。偶有外间人来问话,那人也是一句:“你瞎了吗?没看到我跟大阿姐的人有事情要办?!”
青词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是也听得了不少:这间茶楼很有年头,佣工也多是积年老人,但是近来却因为进了几个新人出了些岔子。内部账务,外间地痞黑帮滋扰,教茶馆老板心焦不已。本来自己手里也有点资本,并不愿麻烦小阿俏,然而支撑多日,竟落得个卧床难起……
这些事情,本就同青词无甚关系,然而她既然是跟来了,也免不了问了几句,却得知茶馆之祸明里暗里地竟指向了潮州会馆!花媚哼了一声:“真是好大来头!”
青词拧紧了眉头不愿说话,花媚脸色也不好,那接待者迟疑着问道:“莫非姑娘跟那边……”花媚转首瞪了他一眼,对面立即噤若寒蝉。
茶馆这边的事情,小阿俏如何不明白呢,可能只是普通的帮会弟子挑事情而已,夏俊林哪里有功夫过问。而这事儿让青词知道了,可就不一样……
“夏师爷可知,这人啊是强留不得的。”说完了丐帮那边的事情,小阿俏略略挑眉道,心中明白,青词如今对潮州会馆的芥蒂加深,对夏俊林的避之不及更甚,不知不觉里她的语气也带了几分痛快。
夏俊林冷笑,陆昱晟则是摆弄着面前几件精致的项链手镯,浅声道:“阿俏姐这么说……嗬,其实远不如昱晟的那个提议。”
“自然,陆先生的提议甚好。”小阿俏面不改色盯着夏俊林,嗤笑出声:“夏师爷该不会以为,给青儿寻个夫婿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吧?”
陆昱晟不以为意:“俊林,我也是为了你好。”
夏俊林脸色阴沉:“有劳先生费心。”
最终,茶馆的接待人恭恭敬敬地送花媚和青词出来,临行之前再三恳求,请大阿姐一定出面帮忙,只要大阿姐一句话,便可救他们于水火了。正求得恳切时候,却见两辆汽车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先后打开,竟是小阿俏同潮州会馆的两位。接待人愣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一脸冷漠的夏俊林上得前来,将青词带走。陆昱晟笑盈盈过来,脸色和善:“带我去见见你家老板可好?”接待人连忙应声,转而满面感激地看向小阿俏,却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夏俊林那辆远去的车子,眼中竟带着萧索之意。
青词不知道小阿俏跟夏俊林说过什么,只是从那日起,夏俊林几乎不再强迫她,只是每天不亮便逼着她起床,真就从最基本的开始,教她修炼内力武功。每日午后,又将她带去书房,握着她的手练习着各种字体。而习字的同时,又不忘提点着她呼吸吐纳,辅助着内力的增进累积。
偶尔,蛰伏在她体内的药剂再掀波澜,折磨得她生不如死之际,她总能感受到一股霸道的热力冲进体中,竟将那药瘾死死压制下去,久不复发。后来她也渐渐明了,那是夏俊林的内力,而他教授自己武功,恐怕也是同这药剂有关了……想通如此,青词心中轻松了不少:曾经情蛊逼人,有毒药压制,如今药瘾磨人,又有内力压制,早晚有一天她可以不靠夏俊林,自己便能压制体内的毒药。那一天,才是身心自由之时了。
或许是害了她而于心不安,又或者是厌倦了她,他终于愿意放她自由了?不论如何,都是她愿意的结果呢。这么想着,青词忍不住唇角的微笑,低首执笔,写下一行:“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
是他新教的篆体书,并不十分容易,她却觉不难,夏俊林握着她的手教了两日,她便已然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