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呜——”火车开了。车厢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臭味，刺激着人的鼻子。一位面色蜡黄的老妇抱着怀里的幼童，已近十月，天气并不算冷，但襁褓中的孩子被捂的严严实实，大概是怕被抢了去。

过了很久，老妇下了火车。天黑了，昏暗的路灯也一闪一闪的，可即便看不清前路老妇也不敢停歇，许是认为在火车上耽误了太长时间。她抱着幼童，走进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山的深处，是哪户人家点着蜡烛？从窗口窥探去，可以看见一对老夫妇正细细地端详着那孩子。他们笑着，眼里满是慈爱。

“为什么不留在那？”老翁问。

“怕被他爸卖了。”那抱着孩子来的老妇答。

“那就在这呆着吧，”老翁说，随后对着孩子笑了笑，“以后就陪我们这两个老东西玩啦。”

天明了，那老妇从蓝门小屋里走出来，踏上了回乡的路程，她依旧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同的是怀里没了孩子。她走了一段，又驻足片刻，就离去了，徒留被浸湿的手帕。手帕被风吹上了树，孤零零地挂在那。

“老头子，咱孙女叫啥好？”老人抱着怀中的幼童，问着。

“问问她妈不就好了。”语罢，老翁提笔，开始写信给远方的女儿。信写好了，他骑上脚踏车，前往邮局。山路上遍地是黄色的叫不出名的花，香气钻进人的鼻子里，是说不出的美好。几日后，女儿的信来了，她说，她对这孩子有愧，这孩子本不该来到这世上。但事已至此，那她就叫江柒吧。

江柒，将弃，那女人终究是对不起她。

2004年，江柒三岁。她跟着堂姐嬉戏打闹，正开心，眼角却被弹簧勾到了，血顺着脸庞留下，滴在地上，她哭着，哭声引来了邻家的老爷爷。老爷爷把她抱到村里的医生那。之后，江柒的右眼角始终有个小缺口。

2005年，江柒四岁。那个女人第一次回家，她看见江柒，热泪盈眶，她想抱江柒，江柒却哭着跑开了。嘴里说着：“姐姐，又坏女人要抓我。”堂姐赶忙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那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揉了揉还在哭的江柒，说：“岚，那是你妈妈。”岚是堂姐给江柒取的小名，愿她像山风一样自由。

2006年，江柒五岁。她随着那个女人和她的新欢去了城里读书，在一年寒假那男人带她们去旅游，旅途中，她遇到了此生的挚友——云夕。云夕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虎牙，很可爱，她很喜欢。

2007年，江柒六岁。外婆带着她在城里报名，却因为年纪太小被迫去读学前班，意外的和云夕分到了一起。外婆指着云夕说：“岚啊，认识她不，她是云夕表姐。”那时候江柒才知道，旅途中遇到的女孩，也是她的亲人。她高兴极了。她在云夕身后坐了一年，如果时光能停留，江柒宁愿永远留在那一年。

江柒开始越来越优秀，她成为了老师面前的红人，成为了那个女人的骄傲，云夕仍是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和所有的在那个年龄的孩子们一样童真。这一切似乎发展得非常好，直到2010年，江柒九岁，那个女人又离婚了，她给江柒报了木白堂姐家那边的学校，从此江柒住在了木白家，从此她的双眼逐渐染上了世俗的污秽，再也不明亮。

“江柒，你怎么又不交作业！”数学老师呵斥着江柒。江柒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丝毫的羞耻感。四年级的江柒成绩好，人际关系好，但就是不交作业，因此各科老师对她又爱又气。

“会就行了，为什么要写？浪费笔墨。”江柒不卑不亢，抬着头看着老师。

“你，你，学习是需要巩固的！老师讲的时候你会做，但这并不代表你真的会了，这点小道理你懂的吧？”

“哦。”江柒甩给他一个单音节，又说，“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先上课，那么多同学都等着呢。”

数学老师看着讲台下各位同学“求知若渴”的眼神，瞪了江柒一眼，那眼神是在说：你就站着上课吧。然后开始讲起了课。奈何江柒站着也不安分——江柒就喜欢上课聊天。她跟同桌聊得不亦乐乎，毫不在意数学老师那锐利的目光。同桌意识到数学老师看过来，干咳了几声，端坐着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

“怎么了珏，你感冒了？”江柒不明所以，还关照了林玉珏一番。

“咔”是粉笔被捏断的声音，数学老师恼羞成怒：“江柒，你给我滚出去！”江柒看了他一眼，鞠了个躬嘀咕着谢谢，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今天是本地的节日，云夕请假了，因为她要登台演出。

在她们长大的村子里，流传着一句话：云夕在哪，江柒就在哪。她们两人就跟连体婴儿一样的，江柒粘着云夕，云夕也毫不介意。

“嗨，夕。”江柒在后台找到了云夕。女孩稚嫩的脸化了妆，浅橙色的眼影，扑了淡粉的红腮，抹着橘红的口红。

“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不放假吗？”云夕问。

“你真好看。”江柒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说着。

其实童年时化的舞台妆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都没长大罢了。可云夕却笑，那笑似是山间纯白的茉莉，令人心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