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姜跟着靳沣时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小姑娘,腰背挺得笔直,一头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得几乎不像个这样年轻的少女。
靳沣看得有趣,难得停住步子问她:“你要跟着我?可我手下不养闲人。”
晚姜有双黑白分明的眼,看人时清澈见底,偏偏眼尾上挑,便有了些微的媚意。靳沣这么问她,她抿住唇,也不言语,只是一把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靳沣的保镖立刻上前,可她身手灵巧得像只穿花拂柳的蝴蝶,轻轻一跃便跳了过来。
靳沣看到有个保镖掏枪,他也不拦,可晚姜像是背后长了眼似的,折腰而下,堪堪避过那一枚子弹。而后,她那把雪白锋利的匕首势不可当地划过靳沣面前,正好斩下他胸口那枝赤红的玫瑰。
玫瑰被晚姜接住,少女仍是面无表情,连一颗汗珠都没出。保镖将枪顶住她的太阳穴,她很平静地把花递给蕲沣问:“现在我还没用吗?”
“是挺有用的。”
靳沣一笑,本来薄情寡义的凤眸立刻风流起来。他接过玫瑰,在鼻端嗅了一下,很温柔地别在晚姜的耳边。晚姜面孔雪白,衬着冶艳的玫瑰,倒添了几分血色。靳沣示意保镖放开她,问她:“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
靳沣含笑望着她,她到底有些脸红,改口说:“十六……”
“还没成年……”
“可我很有用!”
靳沣失笑,转身要走,她却不依不饶地追来。保镖刚要拦下她,就看到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并用地抱住了靳沣的腿。
她像个秤舵,坠得靳沣动弹不得。析沣虽然掌控着整个东南亚最大的黑帮,身手却没多好。他眉峰一挑就要动怒,却听到晚姜“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求求你了!你就当行行好不成吗?”
晚姜一直面容冷淡,哭起来却让人看出,她确实仍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靳沣俯下身去,用指尖沾了一颗她脸上的泪珠子,无奈地道:“你先放开我。”
“你先答应我!”
作为黑帮教父,靳沣很久没被人这么顶撞过了。他不觉得恼,毕竟和小丫头没什么可计较的,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两人对视片刻,到底是他点了头:“我答应你。”
闻言,晚姜总算松开手。紧接着,她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抹眼泪:“靳先生,谢谢您。”
“不用谢。”靳沣扫了她一眼,坐上了车。保镖替他合上车门,他却把窗降了下去,很温和地对晚姜说,“这一行女人不多,像你这样的孩子就更少了。刀头舔血的营生,你确实想好了?”
晚姜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靳沣像是看穿了她,很宽容地一笑:“想好了就好。毕竟,我从来容不得背叛。”
他说得随意,车窗缓缓升上去,便将他那张英俊难容的面孔遮住了。晚姜随着车跑了两步,这才停下。
天边的红霞坠下去,一抹鸦青慢慢填满天幕,晚差将比首在衣袖上擦了擦,重新插回腰间。她转身走回家,心底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命运就在方才的一言一行中尘埃落定了,
晚姜以为,到了靳沣身边,他会要自己干一些区险的事儿。
毕竟她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长得柔弱好欺,一般人都不会对她有什么戒心。况且她身手又这样好,拿来做个杀手正合适。
可没想到,靳沣给她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她每天蹬着自行车去小学门口接人。要说接的也是个贵重人物——靳沣的独生子。靳沣曾有位未婚妻,还没登堂入室就难产而死。这孩子继承着两大家族的血脉,自然贵重至极,偏偏有个怪癖,不爱坐靳沣派去的私家车。
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出幺蛾子。
心里这么想,晚姜还是认命地蹬着车载着小太子走街串巷,身后几辆加装防弹玻璃的豪华房车慢慢跟着。小太子很高兴,搂着晚姜的腰说:“你再骑快点儿!”
晚姜把车骑得飞快,他踩着车蹬站起来,高呼:“我飞起来了——”
他人小体重轻,话音刚落就摔了下来。晚姜没听到,一溜烟骑着车走远了。等她发现小太子不见的时候,已经骑到了新家庄园门口。弄丢了太子她不敢进去,自己坐在门口发愁,却偏偏看到新丰那辆车缓续驶来,车窗摇下去,露出新洋那张清耀的面容。
“你在这儿做什么,阿堰呢?”
晚姜傻傻地望着他,他皱起眉接了个电话,冲着她招招手:“过来。”
晚姜走过去,刚要说话,就被他敲了一下脑袋。这一下不疼,可晚姜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把堰少爷弄丢了,靳先生,您罚我吧!”
“这会儿知道怕了。”靳沣打开门,“上车吧。”
一路上晚姜都忐忑不安,等车开到医院她才知道,靳堰摔破了额头,缝了三针。小孩子不经疼,哭得泪眼汪汪,抓着斯沣撒娇说:“爸爸,我好疼,明天能不去上学了吗?”
“不能。”靳沣干脆地拒绝,看靳堰又要哭,安慰说,“但我下周可以亲自去给你开家长会。”
他总算安抚好靳堰,又哄着靳堰睡了,这才走出门去。晚姜跟在他身后思前想后,连他停下步子都没发现,直接撞在了靳沣背上。靳沣被她撞得一晃,她连忙抓住他的胳膊以免他摔倒。
靳沣面色不善地望着她,她讪地收回手,听到他说:“按规矩,我应该打折你一条腿。”
“能让我自己选打哪条吗?”
靳沣沉默了一下,失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挺冷酷,挺聪明的人,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第一次见面我比较紧张。”晚姜小声说,偷眼看他,“您嫌弃我了?”
“是啊,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真够笨的。”她闻言,眼眶有些发红,新沣总算说,“你也别干这个了,我给你找个新任务。”晚姜觉得,靳沣肯定是嫌她笨了,不然也不会给她这样的他把她塞到了一所私立学校,学校管得严,七米多高的围
栏,会轻功也翻不出去。每个月都要考试,成绩从高到低排下来一目了然。晚姜是个爱面子的人,刻苦发奋地学习,被叫出去时脑子里还在背书。
门口的灯打得雪白,像是照犯人一样,晚姜走过去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我还有三套卷子没做呢。”
“你倒学得挺认真。”靳沣转过身来,很负责地问,“考试排名能排前几?”
“前二十……”晚姜回答完,差点儿咬到舌头,“靳先生,您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要跟着我?”
“没有……”
晚姜小声反驳,却被他握住手腕:“没有就好,养兵千日,到了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坐在靳沣那辆定制的豪华房车上时,两个人离得其实很远。
可就算这样,晚姜当着靳洋的面换衣服时仍觉得很不自在。她磨磨蹭蹭地脱掉外衣,抬眼就看到断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变态,老男人!
晚姜腹诽,不情不愿地解开一粒衣扣,忽然问断沣:“我能等会儿再换吗?”
“到了会场就来不及了。你总不会想让我下车等你换完衣服吧?”
谁敢让靳沣等呢?!晚姜知道没得商量,一咬牙就扯开了剩下的扣子。她侧对着靳沣,露出一截光洁修长的脖颈,窗外掠过的路灯替她裹上一层奶油颜色的光晕,衬着她穿着的白衬衫格纹短裙,清纯稚嫩到了极点。
靳洋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一瞬,随手按下了按键,座位间的挡板就升了起来。晚姜总算松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换上靳沣替她准备好的礼服。
到了会场,靳沣很绅士地挽着她,似是很贴心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却用极低的声音说:“你的目标是伪装成珠宝商的廖以安,他刚从国外被召回廖氏,廖氏与我们在生意上有过节,这次他来一定有预谋。听说他最喜欢你这样刚刚发育的少女。我替你准备了迷药,等你套出话以后,抓住机会注入他的体内,他就会昏迷不醒,你可以趁机离开。”
“靳先生……”晚姜垂着眸,忽然轻声叫他。
靳洋以为她是害怕,安抚说:“别紧张,我安排了人手接应你……”
靳沣神情复杂地望着她,她的短发上戴着顶冠冕,一百零八颗钻石簇拥着顶心重约三十克拉的红宝石,灯光打下来,流光溢彩,真如梦幻一般。晚姜低垂眉目时,仿佛来自梦中的公主,眉眼沉静温婉。
“您一定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吧。”她嘟着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委屈地抬起来看了他一眼,又极快地垂了下去,“其实我不小了。”
靳沣无奈,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下个月你就十八岁了,到时候我给你办个生日会。”
她倒吃了一惊,睁大眼睛看他:“您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在你身份证上看到的。”靳沣笑起来,优雅地牵着她,“闲话少说,目标就在对面。”
晚姜走向廖以安时,只是眼波一转,这位集团副总裁便上了钩。两人勾勾搭搭地进了贵宾专用的休息室,廖以安好整以暇地道:“想从我这儿知道什么?”
“打听你来这儿的目的呗。”晚姜随手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口,笑盈盈地道,“快点儿告诉我,免得我动手。”
廖以安摸摸她的脑袋,很宠溺地道:“在他身边感觉如何?”
“做卷子做得要吐了。”晚姜抱怨道。
一边的廖以安走到窗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在他身边绝不能掉以轻心。晚姜,你记住,你到底是来他身边做卧底的。”
晚风带着夜来香的气息飘进屋内,晚姜坐在床边,垂着眸揪桌上放着的玫瑰。她这样子,倒像是个温柔的小姑娘,廖以安心下一软,安慰她说:“别怕,整个廖氏都是你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