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莫司的吻结束在我的“铁头功”下。
犹记得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过后,莫司一只手捂着额头,一只手撑着地面,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一副完全没有料到的模样。
而最后,莫司还是和我一起去了游乐园。
“三带一!”
“大你!”
“炸弹!”
“王炸!”
把最后两张牌甩出,我意气风发地又拿下一局。我今天的手气实在太好了,申安和阿花同学看着我的眼里已全是膜拜。
在游乐场玩闹了半天后,我们几个人在一旁的草地上一边野餐一边打起了斗地主。
不远处,由于不会打斗地主而被排挤在外的莫司默默地在湖边喂鱼。我在书包里抓了一把糖拿过去给他:“阎……莫司,吃糖吗?”
话一出口我便觉得有些不妥,这不是赤裸裸地打了一巴掌然后再给一把糖嘛……
果然,莫司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他没有看向我,继续盯着水波粼粼的湖面,用沉默表示抗议。
我烦恼地摸摸头,很是郁闷地开口:“阎君大人,看在你只有不到一个月可活的分上,咱能不能不使小性子了?再说了,我也不是故意撞你的,是你非要……”说着说着,我的耳根便有些热,我低着头瞅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不起。”
有些低哑的声音传入我的耳里,我意外地抬起天。莫司垂眸看着地面从那紧抿的双唇里不难看出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我那天不是故意对你生气的。”他酝酿着说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其实我……”
“啊啊啊……”
身后海盗船上刺耳的尖叫声掩盖了莫司的后半句话。我捂着耳朵大声对他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莫司面如土色。
我连忙讨好地上前扯着他的袖子,恩请道:“真,真的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这回一定好好听。”
于是莫司只好深呼吸,鼓起勇气又说了一遍:“其实我早就对你……”
“啊啊啊……”
这回的声音又来自旁边的过山车,我已经不敢抬头去看莫司了。沉默在我们中间静静地蔓延了几秒,我轻咳两声,率先打破了僵局,莫司,要不我们去玩点什么吧?”
考虑到莫司附身的人是有心脏病的,所以海盗船之类的刺激项目不能坐,于是最后,我们就坐上了……摩天轮。
我咽了一口口水偷偷瞟了一眼身旁静静坐着的莫司。
他靠窗坐着,搭在窗沿上的手轻轻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某一个地方。
这个摩天轮为了创造出更多的浪漫气氛,舱内的位置是只有单排座椅的。
“孟浅。”
莫司忽然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直直地落在我的身上:“你是怎么看我的?”
“呃……”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看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只好低头认真地拍马屁:“阎君大人,您英明神武,智勇双全……”
“不是让你恭维我。”莫司打断了我的话,直视我的双眼,眼底的认真让人无法忽视,“孟浅,你觉得我作为男人怎么样?”
寂静的舱内,唯有莫司和我的呼吸声在此起彼伏。他的神情认真得不容置疑,仿佛要给我一直以来的猜测一个答案似的。
“虽然你作为人,成绩不好,体育不行……”我掰着手指数着,每说一项,莫司的脸就更黑了一点,我心里莫名地就被他逗得有点乐了。
“孟浅……”
虽然莫司有时像个二货一样,但是我生病的时候会照顾我,被别人欺负了会替我出头……
“孟……浅……我……”
得不到回应,莫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咬牙切齿,我深呼了一口气低着头一鼓作气地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但是,我挺喜欢的。”
听着自己的声音,我双手紧紧地救着上衣的衣摆一动不动地坐着,等待着莫司的反应。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怎么还没有反应呢?
我疑惑地抬起头,发现莫司双目紧闭,眉头紧地靠在窗边,两手无力地垂着。
看着这一情形,我的瞳孔瞬间放大,我摄着嘴,心想莫司不会是心脏病犯了吧?
莫司神情痛苦地揪着胸口,额头上冒出薄薄的细汗。
“莫司,莫司?”
我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扶着莫司,让他躺倒在座椅上,脑子里一片混乱。这么多年,我只懂把活人的灵魂勾走,让他们变成死人,可从没学过怎么救人啊!
正着急期间,我忽然想到好像有一种方法叫“心脏按压法”什么的,可是我完全没有经验,万一弄巧成拙怎么办?
要是阎君这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他的魂魄就会和宿主分离。
以他强大的修为,虽不致死,但勾魂使者若晚来一步,我上哪里去把他的魂魄找回来……
束手无策的我看了看窗外,摩天轮已经转了大半圈,我们所在的舱体离地面应该不到十米。要是打破窗玻璃,也许地面上的人能够听到我的呼救。可是这窗玻璃太厚,以我一拳之力实在无法打破。于是我估量了一下左右两扇窗的距离,忽然灵光一闪——我可以借力!
我看了看神情痛苦的莫司,心疼得没有时间多想,小跑一步,借力蹬上左边的窗后,猛地一个借力转身,像电影中的武打明星一样,双脚朝右边的窗用力蹬去
“哗啦”一声,零星的玻璃碎片从天而降,同时顺着窗飞出去的还有嘴巴张成O字形的我……
……天啦,借力过度。
和莫司一起坐摩天轮的那天,由于我惊世骇俗的举动,摩天轮被立即叫停,心脏病发的莫司也得以被及时救治。
不过破窗而出的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虽然电视剧和武侠小说里的女主角总是在悬崖边滑落后,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然后得教。但不幸的是,摩天轮旁边并没有什么歪脖子树,所以当失重感如海浪一般袭来时,我便知道,就凭我的这点修为,估计离形神俱灭是不远了。
莫司有没有和命格薄上写的一样最终考上X大,我不知道。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钻到了我的身体里,像一股暖流一样紧紧地吸附着我那将要破碎四散的魂魄。
几个月来,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我五感尽失,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那个在我脑海中不停叫喊的声音。
“孟浅,你有没有脑子?!”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跟你一起来到人间吗?”
“你以为,错勾生魂此等大罪,真的可以这样以功抵过吗?”
后面的话没怎么听清,因为我没过多久便失去意识了。
虽然后来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但我还是分辨得出来,那是莫司的声音。在我形神俱灭前,莫司从自己的三魂七魄中抽出一魂,弥补了我破散的魂魄,使我最终得以生还。
那什么,所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吧。
而后,莫司将我这缕残魂养了起来。由于魂魄破损严重,我五感尽失,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
恢复的过程中,我不断想着莫司跟我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错勾生魂这种罪和人间的谋杀一样是死罪,而我之所以没被扔下十八层地狱,唯一的解释是我并没有犯罪。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莫司一手策划的,而问题是,他为什么那么做?
“孟浅,孟浅?”
久违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我的感官慢慢变得敏锐起来。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莫司带着惊喜神情的脸。
四周昏暗、寂静,忘川之水潺潺流过,诡异的地狱花香幽幽地飘散在空气中,这熟悉的地方是……地府。
莫司见我醒来,惊喜地将我抱住,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太好了!孟浅,你终于醒了。”
我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光线,又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存在,然后截了戳莫司的背。
“阎君大人。”
“嗯?”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寄宿在人间的身体是哪里找来的?”
莫司背部僵了僵,松开抱着我的手,眼神躲闪地说道。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的脸一瞬间就黑了,不顾君臣之仪,伸手就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别给我装!你别忘了,你还有一缕魂魄在我的身体里呢,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莫司诧异地张大嘴,随即一脸悔。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他不得已,只好对我从实招来。
“其实,你并没有勾错魂,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你说你想体验一把做人的感觉,要感受人间真情,我便陪你。那两个宿主确实阳寿将尽,只不过他们在投胎前和我签订了一纸契约,我承诺他们下辈子富贵荣华,只要他们阳寿尽后将身体借给我们。”
我静静地听着,表面平静,心中却早已掀起千层波澜。
这么多日子以来,我因错勾生魂而带来的内疚感和罪恶感都算什么?
“浅浅,我喜欢你,只是用错了方法。”莫司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好几次我都想把真相告诉你,但总是被打断。你原谅我可以吗?”
我垂下眸,一言不发。
莫司眼中的小心渐渐地转化成不安。他握紧了我的手急切地凑到我的面前,捧着我的脸,直视我的眼睛,试图在我的眼里寻找他的影子。
“浅浅,我听到了。”
“在摩天轮上,你说你挺喜欢我的。”
“浅浅,我感受到了人间真情。你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没有给莫司任何回应。他那双握着我的手渐渐僵硬,指骨逐渐泛白,不安地紧了又紧。
良久,他渐渐地垂下手,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没事,我可以等。你好好……休息,我先……我先……”
他这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子,看得我的心都被揪起来了,我无奈地放下架子,扯着他的袖子,把转身要走的他拽了回来,捧着他的脸,朝着他的唇就狠狠地咬了上去。
“唔,浅浅,你……”莫司惊愕地瞪大眼。
咬到他唇角有淡淡的血腥味,我才解气地松开。哪知他顺势一住我的腰,捏紧我的下巴就吻了上来,既温柔又不忘禁锢。
“都送上门来了,还想跑?”
所谓人间真情,大概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莫司的那缕魂魄在我的体内待了不少时日,害我一度觉得自己人格分裂。我自己的魂魄养全了以后,莫司的魂魄便回到他自己的身上。
于是某天,莫司在判官殿处理事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就想问的一个问题。
“莫司。”
“嗯?”
“我哪点好,值得你当初那么大费周章地追求?”
莫司放下手中的公务,歪着头,似是认真的想了想,说道:“除了两占不”内,,似定认真地想了想,说“除了两点不好,你其他的其实都挺好的。”
我感兴趣地问:“哪两点?”
莫司笑道:“这也不好,那也不好。”
“……”
“喀喀,开玩笑,开玩笑。喀——别、别掐脖子……”
我愤怒地揪着莫司的衣领,穷追不舍地问道:“老实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莫司抓住我的手,好不容易才喘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后问我:“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场景吗?”
第一次见我?
我歪着头想了想,莫司初上任的时候,我曾因公务而到判官殿外等过他。那时的我还太年轻、太臭美,想着和新上司初次见面,怎么也得形象好一点,比如俏丽一点,脱俗一点。
于是我就戴着从人间带回来的波浪卷假发,在判官殿外守候。哪想到,就在莫司将要出来时,一阵狂风把我的假发吹落。我赶紧捡起来,拍了拍灰,看了看四周无人,又淡定地戴了回去。不久,我就看到了莫司。
“难道说……”我诧异地看向莫司,“那天,我火红的波浪卷假发果真给你留下了不俗的印象?”
“那是你第一次见我。”莫司的嘴角一勾,眼眸亮晶晶地斜眼看向不解的我,邪邪地一笑,“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假发被吹落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