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虽说一个人的日子很自由，就像一个人的舞台剧般，拥有着足够的空间来表演。可

是，当这部戏码到了结束的时刻，却没有鼓励的掌声，得到的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就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再好的演员也是需要观众。

我很喜欢，新南路东边正数，第三家店铺里的粉色裙子，蕾丝花边。v领，穿在身上露出洁白脖颈，配一双帆布鞋，必定风情无限。

我每天路过那家店铺。都要仔细的观察那条裙子。想象它穿在不同女孩身上的效果。不论哪个，这条裙子都无懈可击。标签上的价格只有135元。可我摸着口袋里的百元大钞。还是不能买下。

因为胖。165厘米的身高。加上165斤的体重。几乎什么都不能穿。

有一句话这么说。好女孩上天堂，坏女孩下地狱，可在这个瘦子横行的年代。胖子连坏人都不如。

我低着头走路，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勇气直视这世界。除了那间粉色裙子的店铺，能让我短暂的幻想和驻足。

假如我穿上它……可我知道没人会爱我，连裙子也一样。

18岁生日。我给自己买了蛋糕，偷偷的翘掉晚自习，躲在宿舍吃，一边吃一边流泪，我许了愿望：希望这世界和平。不是善良，而是我知道，没有什么会真的实现。比如，瘦一点，或者得到爱情。

我有一个同桌叫陈北北。他睫毛很长，眼睛很大，鼻梁很挺，嘴唇好厚。每次上英语课，他总是要睡觉，睡前就对我说。如果老是看我，你就把我叫醒。我点头，他道谢。

他和其他所有男孩子都不一样，他会说很深奥的话，看很深奥的书，还写着一手好看的小楷。

比如，他会问我，王璐，你觉得亚里士多德说的那几种政体里，哪一种更好？比如，他会问我。王璐，你对存在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是怎么想的？

我从来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就像他从来也不，真的需要我回答一样。他只是或埋头看罗素，或盯着空气继续思索，像个大学问家，我行注目礼，亦步亦趋。

没多久，我竟发现自己喜欢上他。喜欢他盯着空气思索的样子，喜欢他长长的睫毛，大大的眼睛，厚厚的嘴唇。关键是，喜欢他从来不说我长得丑。

有一天他端详我良久，忽然说：王璐，其实你的五官长得蛮好看的！我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迅速红了。他见我的反应，比我更不好意思，低下头。慌乱的扯了些尼采和尼采所谓最后之人，我嗯嗯附和。

回到家，我第一次拿起镜子仔细看自己。是的，正如陈北北所说，如果我不黑的话。其实长得还蛮好看。

我更喜欢他了，也更由衷地希望自己，不是个黑子。

‘如果你觉得生活错了。’有一天，陈北北忽然无限忧郁地问我，‘你会做些什么？’我拿出一把尺子，做出砍脖子的姿势，他摇头…“不，你应该去拯救。”他一副正义凛然。心怀苍生的模样，然后叹一口气：“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那段时间，他看起来特别憔悴，乱糟糟的头发，水肿的脸颊和眼睛，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我问他怎么了？他摇头，三缄其口。直到有一天，他没有来上课，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

我跑去问和她要好的男孩子，问班长，团支书，问班主任，他们告诉我，他转学了，他爸爸妈妈离婚，他跟着妈妈去了北方生活。就是那座银装素裹，春天也会下雪的城市……我担心的望着他们，缓缓道：他那样怕了，怎么受得了

男孩子哄笑起来。“王黑子喜欢陈北北。”我翻了白眼，自顾自的回到座位。除了城北的，再没有人愿意跟我做同桌，那一年我一个人。

他的课桌里留下了好多平常看的书，《西方哲学史》《结构主义》……我一本一本的看。我发现我越来越像陈北北，以他的爱好为爱好，以他的生活为生活。第三个月，我收到了他寄来的信，心里有一张照片，照片中他躺在雪里。他说“王璐，我知道你没有见过雪。”终于又有人叫我王璐了，他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快忘记我的名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在网络上看见这句话，就抄进了我的日记本里，日记本上下密密麻麻是海子的诗，其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我的脚趾正好10个，我的手指正好10个，我先下来时哭几声，我死去时别人又哭，我不声不响的，带来自己这个包袱，尽管我也不想自己，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这首诗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叫“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莫名的逻辑却给人莫名的震撼。我曾把这首诗抄给陈北北，告诉他这是我最喜欢的诗。

陈北北看了一遍，说“王璐，你的自卑有存在主义色彩。”他一眼看穿我的自卑，并夸赞它们带着存在主义的色彩。

我确信我真的爱他，深沉且痴狂，某封信里，我鼓起勇气要了他的QQ，我说方便联系。他大方给我，我名字真名陈北北。

我知道黑子没有爱情。所以我重新申请了一个小号加他。我给那个小号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叫，鱼脑冻，他爱写毛笔字，我便做一方砚台。

我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好陈北北！

那段时间，我们如饥似渴地聊天，聊政治，经济，聊一只黑猩猩的行为心理，然后他聊到了他的家庭，他说“鱼脑冻，你知道吗？我爸爸是个混蛋，我妈妈常年生病。可他在外面却有了别的女人，还把我和跟我妈赶了出去。”我发一个抱抱的表情安慰他，可他越发消沉。

有一天他说他不想活了。我对着电脑屏幕一时无措，于是打下了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假如生活错了，我们应该拯救。”

他愣住。随即发来一串文字。亲爱的鱼脑冻，你在哪里，我想见你。我慌乱下线。没有美丽的外表，灵魂便如锦衣夜行，我现在没有面对它的勇气。

他找了我整整一个星期，我才出现。我唯一的理由是。学业为重！而作为补偿。我给他发了我的照片。从网上找来的小众明星，大眼睛，高鼻梁尖尖的，瓜子脸，最重要的是，有白白的皮肤。

我问：陈北北，好看吗？

陈北北说：好看，很好看。

我做出害羞的表情，隔着屏幕却掉了眼泪。那不是我，而且从此注定，那永远只能是鱼脑冻。我从未如此渴望成为美丽的女子，讨得一份能见阳光的喜欢。

有一天，陈北北说，王璐，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说，好。

那是我的初恋，18岁，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没有约会，甚至和我本人是完全割裂的，我用键盘在屏幕上诉说长长的思念，装作睿智，风趣，受人欢迎，而且才学满满的样子。我告诉陈北北我是班里的团支书，我告诉陈北北，追我的男生一打一打。我告诉陈北北我会留在这里，继续念书。哪儿也不去

陈北北只说一句：王璐。你在哪里？我就考去哪里。我哭了，彻夜……

2814千米，这是我离梦想的距离。3221千米，这是我离陈北北的距离。

而王璐和鱼脑冻，这是完全无法逾越的距离。我选择得到的同时，也选择了永远失去。

考试结束。陈北北如愿的考上了。而我没有，上了一个普通的学校。银装素裹，春天也会下雪……录取通知书，到来的那天，他上QQ找我：我在这里，你在哪里？我合上电脑，痛哭一夜。

后来我减了肥，消瘦下来，在正好的年龄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多年后。同学聚会，我又看见了陈北北，他在角落喝酒，他轻轻走过，附在我耳畔说了一句：我在这里，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