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上得台前来得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尚九熙，相声界的一个小学生，德云社的一个小演员，没有什么名气，得隆重的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何九”
手指自然地划过空气，尚九熙头都没回地说着熟悉的开场白，话语在指尖触到身边那人的大褂的时候戛然而止。观众们嘈杂的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寂静的场子里传来了几声压抑着的呜咽，一传十十传百，前后不到一分钟，却勾起了一大片哭声。
“何九华的好哥们儿，诶，我叫秦霄贤啊。”
秦霄贤握了握尚九熙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才让一瞬间愣住的人回了神，尚九熙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说。
“嗐，我忘了，年纪大了就是容易恍惚。哎呀，来听我的相声可不能哭啊，怎么我也得对得起您的票钱不是，”抬手使了个拍脸的包袱，“啪，乐！”
秦霄贤暗自叹了口气，袖子底下的手攥紧了才没让自己哭出来，侧幕条站着七队的其余演员，一个个都咬着牙冲他们笑，所有人都紧盯着舞台，就怕尚九熙情绪瞬间崩溃，好上去救场。
尚九熙和秦霄贤的配合并不特别默契，很多知识他不懂也跟不上尚九熙跳脱的思路，只好插科打诨来转换话题，尚九熙就自己抖自己翻，一场下来累得汗水直直地往下掉，划过眼角，下颚，喉结，浸湿了衣领，他手指习惯性的去摸桌子的右上角却落了空，硬生生转了方向拿起手绢。
尚九熙和何九华在一起演了七八年了，他被惯出了好些小毛病，比如演到一半桌子右上角必备的纸巾，演出要用到的手绢和扇子必然是摆放的整整齐齐利于拿取，扇子破风打下来落在头顶上方发出的声响是扇骨上下敲打的声音，包袱抖出去一秒内就能得到回应的自信。
这些现在都没有了。
返场的时候，尚九熙弹唱了那首《怎么了，没什么》，他突然就想到了两年前的最后一场专场演出，那首他唱到最后哭的发不出声音时，何九华努力大声唱的样子，荧光灯打在他身上，身后被拉长的影子，场景美丽，构图完整，就是歌唱的太难听了，不过也没关系了，现在他都听不到了。
秦霄贤和的声不跑调，却没了尚九熙想要的味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么别扭，人家在的时候嘲笑他跑调，可换了别人又接受不了。
“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场演出，从今天开始，我就不说相声啦，很开心我这几年的演出大家都一直陪着我，也很高兴我有一个好搭档，但谁能想到他真能走我前头呢。那个白痴腰不好还总是扭来扭去，一到冬天就两天一感冒五天一发烧的，还不好好穿衣服，中传出来的好嗓子让烟酒毁成那个样还不收敛，你看，遭报应了吧，早就说了要让他听我的。”
尚九熙哑着嗓子笑着看向台下的观众，灯光打在他脸上，眼角有些许反光，他还在笑，自顾自地唠叨着，唠叨的内容跟节目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谁都没打断他，都跟着他泣不成声。
“我真的好想他，特别特别想他。”
眼泪落下来的瞬间，七队的队员们冲上台来救场，刘筱亭和秦霄贤把尚九熙带下了台，其他人就留在舞台上唱歌把返场演完整。
“你知道吗，青岛专场那天，他背着我去打了封闭针，沉闷了好几天的嗓子恢复了清亮，可那玩意儿它疼啊，他自己一个人去的，演出之前我才知道，正打算拿这事儿骂他呢，结果他把病历本摆在我面前。”
尚九熙颤抖着一把握住秦霄贤的手腕，但也有可能他并没有在意面前的人是谁，他只是太想找人倾诉了，倾诉那些他从没说出口的害怕和再也忘不掉的留恋。
“肺癌加胃出血，我那天犯的胃病在那张病历本前屁都算不上，我那个时候吓得连胃都感觉不到疼了。那个孙子跟栾队请完假才敢告诉我，那个假请的啊，没有期限。”
“九熙，最后一个专场了，我们得好好演。”
“那个孙子当时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演完出他就进手术室了，前一秒看着还好好的人呢，下了台就倒下了。”
尚九熙絮絮叨叨地，把之前不敢说的话都吐露给他们听，他也不在乎他们听进去了什么，只是一味地讲着，他强撑着太久了，何九华躺在病床上躺了多久，他就撑了多久，强撑着笑意，强撑着力气，只为了让那个人去的安心，他怕自己一旦松懈下来，就再也没有勇气坚持下去了。
“九熙，你得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份，替我看看这个世界，可不许太早来找我啊。”
尚九熙得活着，得好好的活着。
秦霄贤擦了擦眼泪，起身抱住了尚九熙，胳膊环紧他的肩膀，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右手上下安抚着对方的背。
“何九华说，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跌倒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也可以叫嚣这世道不公，可以抱怨这不平经历，你什么都可以做，不要在意世间给你的枷锁，你可以放肆。但是哪怕他不在了，他也希望你可以在哭闹过之后再次爬起来，抹掉眼泪好好活着，他说，你要做你自己，不是尚宇直，不是断头台，不是尚九熙，不是尚文博，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住你，你只要做你自己。他说他的宝贝儿得活的漂亮，活的像他自己。”
“所以，”秦霄贤放开了尚九熙，拿纸巾抹掉了他满脸的泪水，“祝你平安，有时间的话，可以回这里看看，这里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尚九熙笑了，拳头轻轻怼在秦霄贤的胳膊上，“你小子，装什么深沉啊，都不像你了，这不应该是孟哥的台词么。”
“是啊，就是我的台词。”
孟鹤堂带着大家伙儿推门进来，都是熟人，告别宴么，总是热闹一点儿比较好。
“谢谢。”
后来尚九熙去画漫画了，小动物之间的故事，有企鹅，有狐狸，有橘猫，有兔子，什么都有。小企鹅喜欢小狐狸，橘猫喜欢小兔子，尚九熙每到一个城市就会完结一对小动物的甜蜜爱情故事，画到最后，只剩下了小企鹅和小狐狸。
小企鹅和小狐狸为什么还没在一起呢？
别着急，小狐狸在等小企鹅，小企鹅要跨越万里去找小狐狸，就算时间漫长也没关系。
他们最后总会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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