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像银线般斜织在醉仙楼的飞檐上,欧阳忆雪站在街角油纸伞下,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珠串坠落在青石板上。
她仰头望着二楼那扇雕花木窗,窗内烛火将白衣公子的侧影投在窗纸上——
张艺兴执杯的手腕微转,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小动作让她的心脏狠狠抽搐起来。
店小二端着梨花白走近时,她故意让伞沿垂下遮住半张脸。
张忆雪"那位白衣公子常来?"
铜钱落入小二手心的声响掩盖了她声线的颤抖。
万能玩家"姑娘说的是宁公子?"
小二掂了掂钱串,
万能玩家"宁相爷的贵客,这半月天天在雅座会客。"
压低的声音混着雨声飘来,
万能玩家"听说...是相爷新收的义子。"
伞面猛地一晃,雨珠溅湿了欧阳忆雪石榴红的裙裾。
她盯着自己映在水洼中的倒影——
这三个月的风餐露宿让她瘦得脱了形,眼下两片青黑像是抹不开的墨。
怀中的寻踪蛊突然发烫,隔着衣料灼烧心口皮肤。
二楼传来推窗声,她慌忙后退隐入暗巷。
张艺兴——
不,现在该称他宁公子——
正倚窗眺望,雨幕中他的面容模糊如隔世经年的旧梦。
那道横贯眉骨的伤疤还在,是去年冬猎时为护她被狼爪所伤;
可如今他唇角噙着的笑意,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疏冷模样。
万能玩家"客官的酒..."
小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欧阳忆雪接过酒壶时故意失手,瓷瓶坠地的脆响引得窗边人转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扯下面纱露出左颊那道尚未痊愈的烙痕——
那是地牢里为他受的伤。
可他的目光只是平静地掠过,如同看一个陌生路人,随后漫不经心地捻起窗台上一片梅瓣随手抛落。
沾雨的花瓣飘摇着坠在她脚边,与三个月前青峰山祖宅前那株老梅落下的如出一辙。
欧阳忆雪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再抬头时,窗边已空无一人,唯有半阙词句混着酒香从窗口飘出:
"...相逢犹恐是梦中。"
雨势渐急,她拖着僵硬的腿挪到巷尾拴马处。
老马不安地喷着鼻息,前蹄不断刨地——
这是张艺兴当年从西域带回的战马后代,此刻竟也认出了旧主的气息。
她正要解缰绳,身后突然传来靴子踏水的声响。
张艺兴"姑娘留步。"
这个声音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转身时油纸伞不慎脱手,雨水立刻打湿了发髻。
张艺兴就站在三步之外,白衣胜雪不染纤尘,腰间玉佩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
那是宰相府的标记。
他微微倾身递来一方素帕:
张艺兴"姑娘的伞。"
欧阳忆雪盯着他执帕的右手,虎口处那个月牙形伤疤清晰可见。
去年上元节她放河灯时被挤落水,是他徒手砸碎冰面将她托起留下的。
如今这双救过她的手,正彬彬有礼地悬在半空,帕子上熏着陌生的沉水香。
张忆雪"多谢...宁公子。"
她故意咬重这个称呼,伸手时露出腕间那串珊瑚手钏——
这是他去年生辰送她的,红珊瑚珠子里藏着能解百毒的鲛人泪。
他的目光在手钏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雨珠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在脸颊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是某种无声的哭泣。
张艺兴"我们可曾见过?"
这句话问得极轻,混在雨声中几乎听不真切。
巷口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喊:
万能玩家"宁公子!相爷有请!"
欧阳忆雪趁机后退半步,湿透的衣袖擦过他指尖。
张忆雪"萍水相逢罢了。"
她转身踩镫上马,却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
张艺兴突然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心口,白衣下隐约透出血色莲花纹的微光。
万能玩家"公子!"
侍卫冲过来时,她已策马冲出数丈。
回头最后一眼,看见他被搀扶起来的背影,后颈处露出一角狰狞的新伤——
那是御林军特有的倒钩箭造成的伤口,位置与她三个月前在战场为他挡的那箭分毫不差。
暮色四合,欧阳忆雪在城郊破庙里点燃火折子。
火光映亮墙上斑驳的佛偈: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她取出怀中的青铜匣,虎符与竹简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竹简末尾的朱批突然引起她注意——
在"噬心散"配方旁边,有人用极细的笔迹补了句:
"情丝可系修罗魂"。
庙外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响,她迅速熄灭火光闪到佛龛后。
来人在庙门前勒马,白衣已被雨水浸透。
张艺兴"我知道你在。"
张艺兴的声音带着奇怪的沙哑,
张艺兴"我闻到...梨花香。"
欧阳忆雪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那是她常年佩戴的香囊气息,里面装着将军府梨园初春的第一茬花苞。
此刻香囊就贴在她心口,随心跳剧烈起伏。
张艺兴"今天见到你之后..."
他的声音突然靠近,伴随着衣物摩擦佛龛的窸窣声,
张艺兴"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梦。"
一只苍白的手按在佛龛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青,
张艺兴"梦里我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她手腕上戴着...和你一样的珊瑚珠子。"
欧阳忆雪的眼泪终于砸在香囊上,渗进干枯的梨花里。
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突然"砰"地撞倒了供桌上的烛台。
张忆雪"别过来!"
她终于出声,声音抖得不成调,
张忆雪"相爷的义子深夜追捕朝廷钦犯,传出去..."
张艺兴"钦犯?"
张艺兴冷笑一声,这语气终于像极了她认识的那个将军,
张艺兴"今日回府我就查过了,宁相书房暗格里藏着与你一模一样的虎符。"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喘息着继续说道:
张艺兴"更巧的是...我后颈的箭伤,与他书房悬挂的倒钩箭完全吻合。"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照亮他半边脸庞。
欧阳忆雪惊觉他右眼已变成诡异的血红色,而左眼还保持着原本的漆黑。
张忆雪"噬心散..."
她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捂住嘴。
张艺兴"果然你知道。"
张艺兴踉跄着向前一步,白衣心口处渗出的血迹不断扩大,
张艺兴"这三个月我每日醒来,枕边都放着不同的物件——有时是半块月饼,有时是褪色的平安结..."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
张艺兴"今天放的是这个。"
欧阳忆雪的呼吸停滞了——
那是她离开将军府时带走的唯一私物:
张艺兴亲手雕的梨花木簪,簪尾刻着"忆"字的小篆。
张艺兴"每次触碰这些物件,就有画面在脑中闪回。"
他举起木簪对着月光,血顺着腕骨滴落,
张艺兴"方才在巷子里看见你的珊瑚珠,我突然想起..."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跪倒在地,心口的血莲纹如活物般蠕动起来。
欧阳忆雪再也忍不住,冲出来接住他下坠的身体。
相触的瞬间,张艺兴突然反手扣住她的后颈,染血的唇几乎贴在她耳垂上:
张艺兴"相府书房...有密道通向..."
剧痛让他语不成句,
张艺兴"...地下...修罗..."
话音未落,庙外火把如林。
数十名御林军已将破庙团团围住,为首之人摘下斗笠,露出青铜面具下熟悉的半张脸——
正是当日青峰山指引他们的神秘女子。
此刻她却冷笑着举起弩箭:
万能玩家2"宁相有令,活捉修罗血脉,格杀欧阳余孽!"
张艺兴在欧阳忆雪怀中突然睁眼,血色右瞳闪过一丝清明。
他劈手夺过她发间银簪,以迅雷之势掷向女子咽喉,同时在她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
张艺兴"子时...梨花巷..."
银簪穿透女子脖颈的刹那,张艺兴眼中的血色完全覆盖了瞳孔。
他推开欧阳忆雪站起身来,白衣无风自动,心口的血莲纹如活物般蔓延至颈侧。
当第一支箭破空而来时,他徒手抓住箭杆反掷回去,惨叫声中回头看了欧阳忆雪最后一眼。
那眼神她此生难忘——
三分眷恋,七分诀别。
系统【系统提示:黑化值突破280%】
系统【记忆模块损坏30%】
系统【警告!修罗血脉即将完全觉醒!】
当欧阳忆雪被赶来的灰衣人强行拖离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张艺兴站在箭雨中,周身浮现出半透明的血色屏障。
月光将他投在庙墙上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分明是个头生双角、背展骨翼的修罗模样。
雨又下了起来,冲刷着破庙前越积越多的血洼。
欧阳忆雪摸到袖中不知何时多出的青铜钥匙——
这是张艺兴刚才推开她时塞来的。钥匙齿痕间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梨花巷的更鼓遥遥传来,正好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