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章

病来如山倒。

傅偻与游丝死后，一回到千月洞，春花便开始发烧，很少生病的春花一发烧，竟然就是连续不断地烧了整整一个星期！

春花发烧第一天，上官秋月请了千月洞里的坐馆大夫来看，大夫说只是惊悸过度，喝两天药就好了。

但是当晚，春花本来喝完药褪下去的热度又附而上升了。上官秋月一晚上没睡，倒了一盆冷水，用毛巾浸湿了敷在春花的额头上给她降温。还拿了棉布浸了烈酒给春花擦手掌心和脚心。听说这种土方法能去热，尝试了总比不尝试要好。

上官秋月守了一晚上，本以为第二天换了大夫的情况会好转，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第二天晚上春花的体温又上升了。

第二天重复着第一天的情况，第三天又重复着第二天的情况，春花的体温升升降降，热度就是没有完全褪下去。三天了，春花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只要是喂进去的东西，不出意外都会被春花吐出来，连稀薄的粥也最多喂进去两口，第三口春花就会难受，就会捂着肚子，然后把刚刚喝下去的几口粥统统都吐出来。

上官秋月坐在床边，双手握着春花的手，目光沉沉，却是不发一语。

于是渐渐的，察觉到氛围不太对的众位大夫关于春花病情嘈杂的议论声也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消失。

直至屋内变得鸦雀无声，众人噤若寒蝉之后，上官秋月才终于一字一句的开了口：“诸位皆是大名鼎鼎，裴声江湖的医者，本尊原本对尔等寄予厚望。可是现在，尔等居然告诉本尊，小春花的病情……尔等无能为力？”

上官秋月的语气越来越凉，神色也越来越不愉，众位大夫顿时膝盖一软，呼啦啦的跪了一地，“……有负尊主所托，尔等惭愧。”

上官秋月闭了闭眼后，强压着怒火冷声道：“叶颜。”

叶颜快步从帷幔后走出来，“尊主，叶颜在此。”

“去请卜二过来，若是他不来，就告诉他，石先生没用了。”

“是。”

第四天的时候春花躺在床上开始无意识地呢喃，上官秋月俯下身子，把耳朵贴近春花的嘴唇，听见她在一声声喊着哥哥，并且说着‘不要走’三个字，只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疼。

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柔声轻哄：“不走，哥哥怎么会离开小春花呢，哥哥不走。”估计是傅偻与游丝的事情吓到她了。

他只想让眼前的这只小春花快点好起来，就像以前一样……会蹦蹦跳跳地跑来看他，然后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还笑的春暖花开让人不忍心说她的小春花；会在他郁闷的时候说冷笑话给他听逗他开心的小春花；会在他抱起她对她说话时，对着他的脸笑的花痴的小春花……总归是个健健康康的小春花，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等上官秋月说完，他便看到春花放在腿边的手指动了动，接着春花慢慢腾腾地睁开了眼睛。

春花的嗓子很疼，像是喉咙里有一团火苗，一直在滚滚地燃烧着，而且还有愈燃愈大的的趋势。她的脑袋也很疼，过往的片段如同排山倒海一般涌过来又涌过去，来来回回地在眼前不断地晃悠，像是旧社会的播放机，坏掉了停不下来，不知道记住多少，又忘了多少。

她到底怎么了？春花摇了摇脑袋，尝试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发现头越发地疼和晕了，于是只能再次闭上眼，等眼前的那大片黑暗不再摇荡后才睁开眼，入目的便是站在自己床边的上官秋月。

“秋月哥哥……”春花张了张口，因为发烧而过度疼痛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既沙哑又晦涩，听起来像是木匠在用锯子锯着木材。难听倒是说不上，只不过也不好听……

“秋月哥哥……”她喊了出来，这一下心里堵着的东西都跟着出来了，一声接着一声不肯停下，眼泪滑到脸上又被高热散成稀薄的痕迹。无论怎样这人总归是念着她的。她喊着他的名字，像个在黑暗中迷路拼命寻找落脚点的孩子，无助又愤怒，生怕被死亡拖去。

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不能让哥哥走，春花喘了一阵，高声喊了一声：“哥哥！”之后跌进满目疮痍梦里，再次昏迷。

床上人睡的并不安稳，左右摆动的头上满是汗水，手臂乱挥，像是想要驱散什么却又无能为力。

春花在梦境中艰难跋涉，不能停不敢停。眼前的事物在眼中扭曲成一团。她看到好多好多人，把她围在中间，面目模糊，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哥哥。

他们都在笑。

冷笑，嘲笑，幸灾乐祸的笑，畅快无比的笑。

乱嗡嗡的声音响成一片。

死的好，死的好，死的好。

她胡乱挥着手想驱散眼前幻影，却手脚发软力不从心。

有人许诺过要照顾她，有人说过的。她向着那个方向伸出手，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她抱着头在虚幻的笑声中痛苦的缩紧身体。太疼了，真的太疼了，仅仅是看着就痛到不行，偏却什么都做不了。

上官秋月坐在床边，握住春花的手缓缓输送真气。柔和的真气缓慢沿着经脉游走，抚慰伤痛，换来春花片刻好眠。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神色却仍是痛苦。如此输送了片刻却是醒了，上下眼皮倏然分开露出一对黑亮的眸子，只是泛着异常的光，亮的有些吓人。

春花强忍着刻入骨髓的疼痛猛然翻身，面向下伏在床边，却把那只手腕紧紧抓在手中。

“传奇谷的令牌给哥哥……春花也给哥哥……哥哥不要走……哥哥不要死……”

上官秋月把春花揽入怀中，轻抚她的背，一遍遍重复“哥哥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