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入冬,京都便下了三日的大雪,北风凌冽,玉龙寒天,这往日里热闹嘈杂的街道上也清净了下来,莫名就有一种萧瑟凄冷的氛围。
而此时,言冰云又因为公务繁多加上朝内暗潮涌动而不得不夜宿在监查院处理。
如今的监查院除了三处那群不听安排的药毒疯子,其余基本都在言冰云的掌握之中。
便是三处那群疯子在最初的冲动过后,如今受了言冰云的弹压倒也还算平静,之后并未惹出大事,只是不知道私下是否也有和范闲的联系。
房内案卷累牍,言冰云便在这漫漫长夜中处理着手头事务。因为久久燃烧,屋内点着的灯花爆了一声。
他笔尖微滞,一边想着自己那刚学会翻身的孩子和宠溺孩子的妻子,另一边却又想着范闲半月前就没了消息,不知是否生了变端。
正当言大人俊雅面庞因此而微露愁色之时,窗却忽然被一阵强风吹开,夜间凛冽的冷风裹挟着雪花飞舞进了房内。
言冰云神色微敛,衣袖之下左手暗抚腰间软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不知是哪位艺高胆大夜闯监查院,不妨出来饮杯热茶先?”
“饮茶有什么意思?自然是喝酒了,小言公子。”一个矫健身影翻身而入到房内,带着些许熟悉而散漫的笑容了个招呼。
言冰云此时却神色生变并未理会问话,他往前几步谨慎地观察了窗外情况,确认无人后立即合上。
“范闲,你是疯了?竟不打一声招呼!”言冰云眼神中藏着愤怒,却并非是为自己。
而是虽然自己看似完全掌管监查院暂时获取了信任,实则院内定有陛下暗藏眼线,范闲被大力追杀,此举丝毫不对自己的性命负责。
范闲却仍旧嘻嘻哈哈,他向来是这样一个人,看似玩闹却实有章法,自然并非唐突之举。
他拉着言冰云坐下,又极为随意地将桌案上的卷宗推开,将自己藏于身后的一小壶酒放在桌上。
“你尝尝,这可是我从东夷带来的好酒,四顾剑府里的!”范闲又回身去翻来旁边的茶碗,一人一杯正好共饮。
言大人虽未听到解释,可这样一个风雪夜,却有故旧挚友于千里之外携美酒而来又岂能拒绝?
范闲大大咧咧的启开酒封,一股酒香便迎面而来,其味清冽又绵长果非凡品。
许久未见的范闲倒似乎忽然对朋友客气起来,先是给言大人斟满了一杯,这才给自己满上。
言冰云其实自上次醉酒失态后便甚少饮酒了,便是年节,皇宫帝王夜宴他才破例饮上一杯。
他着实不爱饮酒,酒能令人失守,他如今步步谨慎自然是不肯轻易醉酒,只是范闲的酒,他却不愿拒绝。
这静寂寒夜里,庆国年轻一辈的两个佼佼者痛快对饮了三杯。范闲不禁露出了笑容,他面上带着些戏谑神色道:
“小言公子如今倒是爽快多了!不枉我快马奔驰千里偷来的美酒!”
言冰云许是被范闲的话勾起了旧日往事的回忆,如今想来只觉年少轻狂,倒也并未在意。
只是想到范闲今夜此行的危险,不免仍是有些介怀:“你回来该和我说的。”
范闲此时仍旧并未回答此事,而是转头说起了言冰云最近的情况:
“我听说,沈大小姐为你生了个大胖儿子,可爱得很!”
念及孩子,言冰云眉目稍微放松了点,点点头道:“他叫行之,调皮了些,当日生产令他母亲受了不少苦。”
“既然如此艰难,那你可得好好对他,对沈小姐!”范闲又继续为言冰云倒了一杯酒,然后借着送酒的机会低声道:
“就别掺和到我这事里头了。”
“范闲,你什么意思?”言冰云原本要送到嘴边的酒停住,眸色深沉暗藏怒气的问道:“难道我言某是为自己一家之私便贪生怕死之人吗?”
“这一局,你我并无必胜之把握!”范闲捏紧了手上的杯子道:“我乃不争不死之局,你却并非如此,我并不愿你因此妻离子散。”
言冰云忽的知道范闲趁夜色前来,不为其他,恐怕只为劝他放弃罢了。
想必,他也知道若是真的回来暗中调动自然会被一直了解的言冰云发现,只怕言冰云即使并不知全貌,也一定会私下帮助。
“范闲,你无权替我做选择!”言大人将那杯嘴边的酒一饮而尽道:“便是你再如何相劝,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能演善辩的范闲却憋屈的哑了嗓子,他其实也知道言冰云是怎样一个人,如今更是被一句话堵死在这儿。
气得范闲要一口将壶中剩下的美酒都饮尽,对面前的友人说道:“言木头,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言大人却只是微微一倾,展示了喝得干干净净的杯底道:“酒已饮尽,说正事吧!”
“三日后,我会带人再入皇宫。。。”衣领被刚才肆意豪饮的酒水打湿,可是范闲的眼神却极为清明地道:“到时,你守在宫外。。。”
言冰云点了点头思索后,便对着范闲沉声道:“你放心,我定不会再叫其他势力再踏入皇宫,影响战局!”
计划既已安排妥当,范闲便隐匿身形消失在了风雪中。
而言冰云言大人则继续忙碌于自己案牍公务,只是不经意之间的在其中夹杂了一些不起眼的另外安排。
小细节短时间内不会引起人怀疑,言冰云心细如尘希望这些终究会派上用场。
下半夜,监查院言大人的房内始终灯火未灭,而窗外的风声雪声却越发的大了,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