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仔细而温柔的将脱落于地的梅花簪插入妻子的发髻之间,像是那年灯会时相遇的那般,那时女子亦是水清色衣裳,容颜清丽,笑意盈盈而对。
只是现在女子闭上了眼睛,再也不能给一丝回应,男子仍旧低下头和她说着话:“婉婉别怕,我会救你的。”
“大人,只怕夫人是走了。”
李妈妈不由的上前两步,想要劝解伤心过度的言冰云,想让他冷静下。
而言冰云却恍若未闻,只是一直输送着内力维持着妻子最后的温度,像是发狂的疯子一样,不肯让人靠近。
府内下人有再想上前劝告的,言大人已经红了眼,拿起手边的剑挥舞着阻止了他们的步伐,这只怕是大悲之下失去了理智。
男子像失去了伴侣的猛兽,气势悲绝,本就今日厮杀许久,此刻横剑怒对众人仿佛猛兽择人而食,令人不敢相近。
冬日的夜里,日头一旦消失,便带着无尽的寒意。而言冰云就抱着身体渐渐便冷的女子呆呆坐在庭院之内。
出去的仆人终于将老大夫请了过来,老大夫步履仓促的带着药箱奔过来,言冰云看见了他,沉寂迷茫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丝希望。
年长的老者没有畏惧于言大人的持剑相对,而是和善而又带着劝导之意的请大人容他为沈婉儿诊治。
言冰云一只手牢牢的抱住爱人,一只手缓缓放下手中地剑,默认了大夫的靠近,心里抱着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老人跪在地上放下药箱,小心而又谨慎的靠近了沈婉儿,这个年轻而温柔的女子如今已双目紧闭,气息全无了。
她剩下一点维持的温度不过是面前这位大人竭尽全力输入内力而保留下的假象。
老大夫只能不乏惋惜和悲伤的道了声节哀,这世间也许唯有死亡是不公而又最公平的。
当死亡来临,无论老幼,无论性别,也只能从此寂灭在世间,而医者不是神仙,并非每一次都能将病人从阎王那儿抢回来。
言冰云明白了老者的意思,他并未再发狂,只是抱着怀中的女子低声呼唤:
“婉婉,婉婉。。。”
明明是个再理智清醒不过的男人,此时却自欺欺人的屏蔽了所有证明他的妻子死去的讯息,像一座石像般立在那儿等待不可能出现的回应。
入夜后半个时辰多,京都的夜忽然又落起了雪,飘飘洒洒的自空中而降,带着一股股深沉而冰冷的寒意向世间席卷而来。
言府园内,在昏暗的夜色里,白雪逐渐覆盖住了周围的一切,而那个执着的男子仿佛对外界失去了感知,仍旧如石像般伫立在原地,只是紧紧抱着他怀里的女子,仿佛甘愿埋藏这冰冷的大雪中。
渐大的风雪,飘落在冬日萧瑟凄凉的残枝枯木上,响起一片碎琼声,言冰云自己未曾在意,任由白雪覆上他的面发。
只是当片片飞雪落到了那青衣女子的鬓发之间,转瞬间,青丝仿佛为白发,男子才木愣愣地轻拂过沈婉儿的面容。
他仿佛意识到了,是否这场风雪亦然是上天的成全,女子本来心心念念的白首不相离是否现在也算是白头了呢?
“婉婉,我们如今可算到白头了?”在风雪中被冻的面色发白,但仍旧可看出眉目俊雅的男子,低低地询问着自己的妻子。
青衣的女子神情平静,总是带笑相对的眼睛不曾睁开,姣好的面容风雪沾染,像是沉浸在一个美丽的梦中,只有那梅花簪在风雪中更栩栩如生了,宛若真梅绽放在女子渐白的鬓发之上。
男子缓缓低首靠近妻子的脸,两人额部轻触,都是一般的冰冷,分不出哪个是离开的亡者,而哪个是被抛下的生者?
活着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他承载着记忆悔恨和痛苦将要被日复一日的困在了今日,纵使疯癫入魔也再找不回失去的人了。
“婉婉,婉婉。。。。。。”
在冰天雪地里言冰云嘶哑而低沉的在呼唤,最后的呢喃几乎模糊不清被风雪声吞噬。
男子终究是等不到回答,他终于明白这怀里的女子是真的如此狠心,只怕魂魄或许都已远走了,再也不肯见他了。
最后言冰云是带着晕眩的记忆倒下,他一边咳血,一边失神望着那扑向他而来的满天风雪。
这夜里的风雪真冷啊,可是那个会担心他湿了衣裳的女子却再也不会醒来,再也不会嗔怪他一句了。
言冰云终于是紧抱着沈婉儿昏死了过去,那柄剑丢在了渐厚的雪中,而言府的下人这才一拥而上将主人送进屋子里。
那昏迷的男子却失去意识也牢牢握住了妻子的手,李妈妈本想着要将沈婉儿与言冰云分开,也实在无法可循。
这世上已无沈婉儿,那个巧笑倩兮,眉目盼兮总爱着一身水清色衣衫的女子,便在这个风雪夜归去了,自此后今夕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