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读书那几年,子君曾设想过无数种与沈于归重逢的场景。在香榭丽舍人潮涌动的街头擦肩而过,在卢浮官光影理察的大厅悠然一瞥,在埃菲尔铁塔灯火通明的塔顶狭路相逢……每一种都在向他宣告:“沈于归你看,离开你,老娘过得很好!”
然而她没有想到,丰满的理想永远敌不过骨感的现实,当她灰头土脸地坐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打电话跟她亲哥胡亦舟抱怨她走丢了,并且遭到无情的嘲笑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这里有水,给你。”
那声音仿佛来自数万亿光年以前,子君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才听懂他的话,她僵着脖子回过头,于那人错愕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披头散发,嘴唇爆皮,那模样分明就是非洲逃来的难民。
她正想捂脸假装他认错人了,他已经开口了:“子君?”
反正重逢场景已经这样不美好了,子君索性破罐子破摔,从他手里接过水瓶,仰头一饮而尽。
沈于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女生,她的眉眼一如当年,眼底却有着他不熟悉的疏离。他掐着掌心站了许久,才终于接受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子君了。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子君抬起头,见他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赶忙澄清:“我不是来找你的。”
沈于归见她一副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心里微微失落了一下,他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
子君的确不是来找他的,下个月公司的秋季新品发布,公司决定做公益来宣传造势,她作为首席设计师,自然要亲临现场。
当时她正在米兰出差,等到她回来时,宣传组已经出发去甘肃了,她只好带着助理匆匆赶来。从西安转机时,助理胡吃海塞吃坏了自己的胃,躺在酒店里要死不活。子君十分嫌弃地弃她而去,独自到敦煌和大部队会合。
她到了敦煌才得知大部队已经先去武威的一个乡下做公益了,只好独自赶往武威。她从武威市区倒了三趟车才终于到了离大部队只有两公里的乡里,然后沿路拦了一辆路过的顺风三轮车,没走多久车就坏了。老乡找了另一辆三轮车风风火火把坏车拉去修了,临走前还热心地给她指了路。
可她天生路痴,没走多久就彻底把自己搞丢了,这才沦落到以这副凄惨模样重逢了沈于归。
尽管八年前离开时她就发过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见沈于归了,可是事关沈于归,她的发誓一向不管用。
子君在心里默默把自己唾弃了一百八十遍,最后还是选择和沈于归一起走。她也很想知道,舍弃她这个“累赘”后,他的人生是否真的如他所言那般恣意畅快。
有了沈于归带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目的地。沈于归把子君安顿在一个老乡家里。简单地洗漱后,她才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推门出去的时候,沈于归正站在阳台。上望着远方,夕阳在他身上洒了一层浅淡的金色,衬得他的眼神分外温柔。
子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是他曾给她描述的他故乡的样子。
这些年她去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美景,可是没有一处景色能像这里这样让她心潮澎湃。
她偷偷转过头去看沈于归,他正望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表情虔诚而专注,仿佛还是旧时光里那个少年。
她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向死而生的勇气,她猛地扑过去,狠狠吻住他。
沈于归因为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决绝的女生,胸口好似裂开了一般,忽然难过得无以复加。那些被他努力压制的思念,加倍反噬回来,几乎瞬间将他淹没。眼里忽然如同涨潮般溢满悲伤,他敛起眼睑,轻轻推开她:“抱歉,我有未婚妻了。”
子君蓦地怔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才自嘲地笑了:“沈于归,这是你第一千零七十九次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