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室明亮,满屋墨香。蓝曦臣看着地上随意铺放的宣纸画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落脚。
今天日头好,秋风徐徐,凉爽宜人。被吹动的悬挂在房梁上的十几幅水墨人像翩然若飞,那画中人也都好似活了过来。
有簪着牡丹的妇人,拧着腰舞着剑盈盈浅笑;有骑着青牛的老道横笛于唇边,脖子里挂着一串拳头大小的佛珠;也有二八年华的少女,安静地立在一株木槿树下,手执书卷凝眉向他望来……
蓝曦臣细细辨认,除这三幅外,余下的皆是他认识的人,譬如温旭温晁、惜缘、温情姐弟,就连温苑也有一副自己的小像。
怎么就少了他的……?
他正这么想着,便见温昉从书房里间缓缓向他走来……
他没有穿足袜,赤着脚踩在凌乱堆叠的墨色间,象牙白的肌肤晃得蓝曦臣心头发颤,忙移开视线向上看去。只见温昉长发散开,披在肩背,身着白色苎麻的长袍,上面尽是些墨线墨点。偏偏人还不在意,拿下嘴里咬着的毛笔,去蘸手中端着的砚台,顿时墨汁四溅,又染上了他的衣衫。
来人看见他,明显愣了愣神,然而笔势已起,只好就着力道在宣纸上斜画了一竿竹,收笔时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蓝曦臣小心翼翼地踮脚跨过地上的竹纸,走至他身边,视线顺势落在桌面上铺开的宣纸上,不由露出几分讶然,“殿中多是未出阁的仙子,我不好待在那里,便来寻你……这画的,可是我?”
“自然。”温昉颔首,又提笔画出一座竹林。一名漫步此间,头戴抹额衣绣流云的端方君子顷刻便跃然纸上。
温昉的画多是写意,然而画人却又有另一番精彩,蓝曦臣不禁赞叹道:“形神兼具,灵气逼人,涣实在惭愧。”
被夸的人笑了笑,并不信他的话,“你为我画幅像来瞧瞧,如此也算礼尚往来了。”
蓝曦臣温润的棕眸漾开浅浅笑意,他另铺了张纸,取笔应下:“好。只请你不要笑话我。”
温昉失笑摇头,“怎会。”
仙门百家之中,谁人不知泽芜君一画难求?哪里轮得到他来笑话……
一炷香过去,蓝曦臣放下朱笔仔细地吹干墨迹,移开镇纸推至人眼前,温昉一眼就瞧出这是仿了他的笔意。
云深小径,水汽弥漫,朱砂轻描的红色背影如一簇灼人的火焰,不知是烧尽了山林,还是烧进了人心里。
温昉很满意,于是在蓝曦臣那幅画像上题赠了几句诗,印上了一方空白的私印。
蓝曦臣凑上前看,原来人题的是半首《更漏子》。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他想了想,在给温昉的画上补全了后半首。
“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
蓝涣,愿你此生温眼笑人间,如山如玉,亘古无暇。
温昉,愿你此生无悔立霄殿,似梅似雪,孤傲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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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子 宋•向子諲
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