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曾是个过的很苦的孩子,某种意义上,他至今仍然悲惨。
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此后十余年,他见识了太多的人面兽心、魑魅魍魉,那些阴暗的、肮脏的罪恶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心魂,想要拽着他一起沉下深渊。
活着真没意思——他时常这样想。但是为了活下去,他又可以使出任何不择手段的阴谋。
多讽刺。
因此他见不惯蓝曦臣那样不染尘埃的人。倘若,倘若明月般的泽芜君也经历一遍他的往事,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陷入绝望,会不会披着头发、赤红着眼,像是脖子上、手腕脚踝上都铐上了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会不会癫狂得一心想要将人间复刻出地狱的模样?
每每体会到蓝曦臣那无可救药的傻气时,他都会这么想。
可是温昉不同。就算是被人踩进红尘翻滚了十余年的孟瑶,也不能昧着脸皮说温昉受的苦不如他多。
他虽然没体会过他向往的生活,但也正因如此,没有体会过失去这些的痛苦,然而温昉却是——世人苦苦追求的,他从出生起就都得到了,可是这些他赖以活着的东西却被一点一点残忍地夺走,最后只剩下他一副空空荡荡的皮囊。
温昉是看着光鲜亮丽,其实一无所有的人。每当这样想时,孟瑶便会可耻地,但抗拒不了地感到庆幸。
但是即使这样痛苦了,温昉为什么还能够守住自己的心呢?
孟瑶坐在脚踏上,平视着躺在床上的温昉,百思不得其解。
肩膀仍然痛着,不时提醒孟瑶他不久前干了什么蠢事——居然替别人受苦,让自己受了伤。太蠢了。
只是为了获取温昉的信任而已。他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孟瑶也知道这种想法有多不可信,毕竟温昉并不在乎属下是否忠诚。如果说实话,大概是他看到那样狰狞可怖的怪物也妄想伤害温昉,突然气过了头,没有怎么思考就扑了上去,害自己落了个重伤。
孟瑶想着,忽然笑起来:他不也是心灵丑陋的怪物吗?
“公子,你怎么还不醒……”你再不醒,我恐怕也会变成那晚的怪物,来伤害你了……
“阿瑶总不能在一个东家身上吊死吧……”孟瑶说的很小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指尖绕着温昉柔软的发丝,转了一圈又一圈。
旁边的温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又往温昉舌下塞了一片人参。
“姐姐,不、不是说给公子下了猛药,怎么、怎么还不醒啊?”温宁慌慌张张地端着汤药走进来,扯住温情的袖子焦急地问道。
温情很冷静,淡淡开口:“才过去不到一天,如何能醒?至少还要一个晚上。”
温宁哭丧着脸,悻悻地放下手,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急忙转头蹲在了孟瑶身边,眨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看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孟使尊,公、公子之前有没有,有没有交代我们接下来要、要做什么啊?”
“温副总管莫要忧心,”孟瑶终于放过了温昉的头发,微笑道:“公子很早之前就已经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吩咐好了。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处理好事情,等着公子醒来便好。”
温宁大大地松了口气,又问了可以帮忙的任务,急急忙忙地出门去了。他实在不敢看到这样毫无生气的公子,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崩溃。
孟瑶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听温情恰在此时开口:“孟使尊,方才我过来时遇见一名侍卫,他通报教化司和二公子那边似乎出了事情。”
孟瑶笑容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