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昉再次见到那位小姐是在一个午后。小姐来请安,恰好碰见了与纪家主一同用膳的温昉。
“温家主,这就是我大哥的遗腹女,我们纪家唯一的女儿,纪繁。繁繁,这位是岐山温氏的家主。”纪家主打量了一番俊俏的温昉和水灵灵的纪繁,眼珠子一转,忽然起了做红娘的心思,忙介绍两人认识。
唯一的女儿?那便是那天在后花园烤地瓜的小姐了……
温昉笑着看过去,轻一颔首,“纪小姐妆安。”
纪繁端庄地朝他墩身行礼,面上笑意盈盈,“小女纪家纪繁,问过温家主安。”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人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温昉眼中笑意更甚。
纪家主见他有意结识,便干脆添了一把火,招呼纪繁道:“繁繁啊,温家主初来乍到,还未去过咱们琼州城,你不妨带着温家主好好地逛一逛?”
老狐狸!
纪繁心里撇嘴,脸上却仍是一派温婉从容的模样,点头应下,“是。”
… …
纪家主有心撮合,常把两人往一处凑。就这样一来二去地,两人倒当真熟悉了起来,时不时地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看上去还挺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
这一日,温昉捧着本册子坐在礁石上读,一副很是认真的样子。
纪繁本想吓他一吓,凑近了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正是她才写完的话本。虽然她的书在琼州城里一向风靡,但出现在才来不久的温昉手里,她还是不免惊讶了一下,而后又很快的得意起来。
她理理衣袖,迈着优雅的莲步走到了旁边的一块儿礁石前,唤了白鸽给她垫了张干净的皮子才从容落座,“温公子好眼光,这可是琼州城话本市集有价无市的本子,首案红的大作。”
温昉见她这个样子却只想笑,忍了半天才压着笑意道:“首案红?倒是符合此人的文风,富丽堂皇的很。”
纪繁被他含着笑的眼睛晃了一下神,心说不愧是锦绣美玉里养出来的好皮相,适合当她下一个故事的角儿。
“温公子读到何处了?可有什么感想?”
温昉沉吟片刻,“……这故事中的徐生分明是为了保护李小姐,才把她关在房中不让出来的,为何这李小姐心中却很生气?”
他目光诚恳,纪繁不得不吞下了嘲讽的话语,也换上十分认真的态度问他,“公子当真不知?”
“不知。”温昉上身前倾,竖起耳朵虚心求教。
纪繁顿时有些头疼,翘起兰花指优雅地按了按额角,斟酌道:“徐生虽是好心,却让李小姐陷入了担忧心上人安危却什么也做不了的困境中,比起安全地躲在房里,她更想和心上人一起面对险境。”
“……原是如此。”温昉想起蓝曦臣,不免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那……徐生明知自己是狐妖,与李小姐人妖殊途落不了一个好下场,为何还要日日相伴,让彼此情意渐深?就不怕最后因未能在一处而悲痛欲绝吗?”
纪繁眨眨眼,蓦地笑起来,“公子没看完吧?哪里有什么人妖殊途,这故事的结尾,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到底是话本……”,温昉抿抿唇,将视线投向远方。
琼州滨海,举目可见波涛,沙滩,乱礁石和行人腰间的贝壳风铃。
温昉收回视线,垂下眼,径自将书册翻到最后一页,目光落在最后一段文字上。
【人生不过百年,若心上放着位有情人,自当千难万阻,亦无畏求得同船渡。】
他想不通。
在学会如何爱人之前,他先学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倘若世事难圆满,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勉力维持平和的假象。
正如优昙殿内不供鲜花,正如春天将逝,毗邻杏花的那扇窗就会关上。
不种花,就不会见到花的枯萎。
所以他想不通,为什么明知结果不尽人意,还有痴人要去飞蛾扑火。
他问纪繁,也问自己。
为什么无法抗拒蓝曦臣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