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徽柔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对事情半懂不懂。若是再像这次妄议时政，被人听去了，对她也不好。你说，要不要让她退出宫学，让内侍官教导她？”
宋朝与清朝不同，不止是宋朝，许多朝代都没清朝那么禁锢思想。宫中的内侍，虽然有些是犯事官员的后代，但还有许多都是穷苦人家出生，日子过不下去了便被送入宫中。这些内侍，虽然不是各个识字，但在国朝文风昌盛的背景下，凡是有些追求的都会自己想法设法学习。至于天子身边侍候的内官，得天子信赖的人更是学识不凡，与外面科举入仕的官员也不差什么，与清朝防范宦官乱政不许宫女内侍识字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赵祯想要内侍官教导徽柔并非耽误徽柔，反而出自他对女儿的一片真心。
朝臣对天子总会有期待，希望天子圣明，纳谏如流，希望达成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太祖朝、太宗朝、先帝时期办不到的事，臣子们便期望在赵祯身上实现。而赵祯，比起先祖们，确实心肠更软、意志也不够坚定……种种因素，最终形成的结果就是赵祯在与朝臣的斗争中是处于下风的。所以，即便赵祯决定为了他的下一任继承者想要更改这种局面，但长期的失败经历，让他在面对文臣谏官始终硬气不起来。
而这次徽柔妄议官员，虽然只是孩子的无心之言，浅薄之见，但赵祯仍担心这会给御史们把柄，这件事日后会成为徽柔的人生污点。于是，他便想一劳永逸，徽柔仍可以学习，但只在内廷学习，内侍官每日去仪凤阁讲学，哪怕徽柔日后再口出惊言也能被人拦住不往外传播。
杨靖隐约明白赵祯的担忧，也知道他内心其实一直对御史谏官存在着忧惧之心。身为天子并非无所不能，在那个位子上，他不能任意妄为反而要小心谨慎，因为他的一个决定甚至是一句话都会影响万家的生活。所以，帝王的权利理应受到制约。但徽柔在宫学读书是她应得的权利，她没有要求需要杀死几百只翠鸟的华服，没有请求需要耗资巨大的府邸宅院……难道她正常读书的权利也要因她是天子的女儿被剥夺吗？
杨靖不赞成道
杨靖“官家重修宫学不就是为了皇子公主读书学习吗？公主年纪小，诸事不懂，所以才要名师教育。公主若有失言之处就该由师傅指正。依我看，不是公主不好，是这师傅没选好。”
赵祯“也不止为这个。宫学里宗室子弟里，里面又都是些男孩，到底，不大好。”
杨靖“官家，宫学又不全是男孩子，也有几位郡主在里面读书，难不成那些郡主们也要一并被退还本家吗？”
杨靖“虽然官家选了宗室子入宫，但到底他们不过是陪衬，福康公主和最兴来才是正主。天底下没有为了让客人住得好就让主人家搬出屋舍的道理啊，官家又为何要让福康公主为宗室子让步呢？”
赵祯缄口不答。
杨靖见赵祯态度便知此事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便打算让赵祯看看他宝贝女儿的心思，彻底让他打消这个不合理的念头。
杨靖“官家何不叫来福康公主，问问公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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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默然好一会儿，才差人唤来徽柔，问她愿不愿回到内廷，让司宫令教导她。
小徽柔“爹爹，为什么？”
赵祯“因为啊，徽柔是大姑娘了，总是跟男孩子们在一起也不好。而且，你不是也不喜欢背子曰诗云吗？你还同爹爹抱怨过。”
小徽柔“我从前不懂，偏偏今年喜欢了。而且爹爹让徽柔抄《论语》、背诗赋、讲《左传》的时候说，徽柔不是一般的女子，爹爹的长女、大宋的公主，是要有名师开眼界的、阔胸怀、增雅趣，所以一定要读书。为什么哥哥弟弟们可以在宫学读书，我就要回来？”
赵祯“不是不让徽柔读书，爹爹会让司宫令每日去仪凤阁给你讲经书。而且你不是嫌去宫学的路途远每日都要早起吗，司宫令去仪凤阁教学，以后徽柔就有时间多睡一会儿了。”
小徽柔“司宫令的学问见识同宫学的孙先生、宋先生、石先生一样吗？而且在仪凤阁里，那不就只有徽柔一个人了，姐姐们也见不到了？”
赵祯“司宫令的学问跟他们相比自是不如，但是教导你也够了。而且司宫令只教导你一个，就会为你量身制定一套学习计划，那还不好啊？”
小徽柔“可我听闻当初娘娘还冒名去了应天府书院读书…娘娘可以去应天府书院读书，我为何不能留在宫学读书？爹爹，我真的不想离开宫学…爹爹…”
赵祯“徽柔，那你说说，在宫学你有哪几次作业能好好完成，又有哪次在课堂上答得上先生的问题？先生平日布置的抄写作业，你可都是自己写的，没让人代笔？”
徽柔被亲爹连番打击，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瘪着嘴，金豆豆就在眼眶里打转
小徽柔“女儿确实蠢，不配在宫学与哥哥们一起读书。我这就回去，天天在仪凤阁绣花缝荷包。”
说完转身就跑，赵祯都没有拦住。
杨靖在里间听了一耳朵，掀帘进去，问道
杨靖“官家真要公主离开宫学？”
赵祯摇摇头，无奈摆手
赵祯“她难得这样喜欢诗文，我若真把她拽出宫学，岂不打击她的热情。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当初重新修缮宫学便是为了自己的儿女，总不能最后反而把自己的儿女赶出去。”
杨靖“那官家怎么不跟公主说清楚，让她误会？”
赵祯“我倒是想说，可她一溜烟便跑没影了，我是想说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啊。”
赵祯又笑笑
赵祯“这样也好。她之前对读书不上心，如今急上一急，日后想必会勤奋些，不会再对经文轻慢。”
赵祯“其实我也知道，徽柔不爱那些诗文，她愿意去宫学，不过是因为在宫里始终对着这么几个人，在这么一小片地方，闷，去宫学读书，还能见着些不同的人，听些新鲜的事……”
赵祯喃喃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想起徽柔日后的婚嫁，又是一阵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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