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夕阳那令人微醺的柔光中，城市建设后的led灯和各色霓虹招牌逐渐亮起，人类揭开了属于自己的灿烂。

　　华灯初上，一派人间太平烟火。

　　陪着余霖铃这个疯丫头在商场之间流连了一整天，顺带还替她拎着大包小包，生生被她当成劳工使唤来去，愣是没把我累死……

　　在我几乎以死相逼之后，这个疯丫头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扫荡行动，容我在商场按摩椅上休息。

　　我正好整以暇的躺在按摩椅上闭目养神，过一会儿我一睁眼就看到一张脸与我近在咫尺，顿时把我吓一大跳，我惊叫起来：“哎哟我去！”等我缓过惊吓，才发现是余霖铃故意恶作剧，正笑得花枝乱颤。气得我立马跳起来要打她，一边嚷嚷着：“死妮子！靠那么近要吓死我吗！”

　　作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她反倒觉得自己委屈，躲开我的袭击后，撒起娇来：“什么呀！我这正观察你的脸型和五官，琢磨着你最适合什么妆容嘛！”说着她黏了过来，轻佻的拈起我的下巴，一脸贱笑，“嘻嘻我家宝贝儿底子本来就好，再好好打扮打扮泡小哥哥无往不胜啊！”

　　“滚！”我翻着白眼，一巴掌打掉她的爪子。

　　回头从椅子上拎起包来，没好气的说道：“陪你疯了一天，我这老命都去了半条，我得赶紧回去休息了，你自个玩吧。”

　　听了这话，余霖铃立马换上一口让人骨头都酥软的港台腔：“哈～～？”然后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又黏了上来，“不要嘛~现在还很早诶！人家很久没去蹦迪了啦，你陪我去嘛～好不好嘛～拜托你？”

　　余霖铃这疯丫头百试不爽的杀手锏一出来，男女通杀，缴械投降。

　　我仰起头，认命的默默哀叹一句：“唉……”随即很认真的警告她，“但是先说清楚！第一你知道的我胃不好，现在还在吃药，所以我不喝酒！第二我们必须十二点前回去！太晚我受不了，可以吗？”余霖铃可爱的小鼻子皱了皱，嘟嘟囔囔道：“好嘛好嘛，十二点就十二点嘛……”

　　我笑着应她：“那行，你那边东西给我，全都放我车后座我，我去开车。”

　　我接过所有的购物包装，回到车上，准备开到商场门口去接她。

　　帮她整理好购物袋后，坐在车上安静的等着她。

　　我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姑娘，在凌晨晨曦中全身湿透，哭得格外凄惨的模样。

　　家境好，长得好，身材好……这是一个似乎一生都应该活在无数人的赞美词语中的女孩。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生命里布满空洞和伤痕，曾绝望得选择跳下湖泊。

　　“为什么救我！我没有朋友，那么多人表面一个个奉承其实背地里肮脏龌龊！谁都不爱我……连我的家人都不爱我！我根本就是多余的！我死掉比较好啊！”她疯狂的试图从我怀里挣脱。

　　等她哭够了，闹够了，安静下来了。

　　我抬头仰望天空，黎明如同破开黑夜的剑，从地平线的那一头划开一道，在天光那一片，将黑夜煮沸。

　　那时其实我并没有很好的答案，我只能轻轻叹了口气，告诉她：“世间诸苦，总有甜的时候，且活着吧……”

　　砰砰砰的敲击声响起，回过头是余霖铃那张俏丽笑脸，“开门啦！发什么呆！”她嚷嚷着。

　　我把车门给她开开，自嘲道：“没办法，年纪大了就喜欢走神，一会去哪？”她想了一会，激动的说道：“去夜色吧？听说夜色这一批驻唱的乐队小哥哥们个顶个的帅！去夜色！”

　　“好。”我应了一声。

　　不曾想这一次答应，竟掀开了命运之轮。

　　夜色酒吧是一家名气很大的大型酒吧，可以说是夜生活人士首选，所幸今天去的时间还算是早的，所以很快就能找到停车位安置车位。

　　一路上余霖铃驾轻就熟，与相熟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去了自己订好的卡座。

　　其实早年身体无恙时，我的酒量还是不错的，通宵喝酒蹦迪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现在一天天清汤寡水各种注意事项，一时半会还真的很难受。

　　一旁余霖铃跟打了鸡血似的欢快，而我，在酒吧，喝着温开水……顿时心下一阵乱七八糟的感叹：什么青春一去不复返，什么健康最重要之类的……

　　总之略有些触景伤情，格外不是滋味。

　　最后我们的确很早离场，原因是余霖铃跟人拼酒喝得七荤八素认不得路……

　　万幸她本人的酒品很好，喝高了不哭不闹安静得很。

　　于是我无奈的给她家人发去信息，然后准备开车送她回去，

　　扶着余霖铃往出口处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喧闹刺耳的音乐撞击耳膜，舞池里男男女女疯狂舞动身体，灯光、音乐、酒精，刺激着人类挥发原始本性。

　　一时间我竟有种奇怪的排斥感，似乎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那是一种拥有挥霍的底气、又具备向外扩散的澎湃力量，唯有我心如枯木，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摇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了出去，我继续往外走，冷不丁被一个男人撞了一个踉跄，而那人是似乎也喝高了，身型有些摇摇晃晃。

　　“唔……”我有些吃痛，侧头看过去，昏暗的灯光中勾勒出他脸部轮廓似乎非常熟悉，正当我试图要喊他，却见他钻进人群不见踪影。

　　我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他怎么在这？但看看身边分明已经喝醉却安安静静的余霖铃，还是先按耐下这份疑惑。

　　总算在人群中挤了出来，我把余霖铃护送到我的车上，替她系好安全带后，缓缓开启车辆，送她回家。

　　一路上还是比较顺利的。

　　很快将她安全送到家门口，她的母亲早已在楼下等候，将她交到她母亲手里时我不由得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个小祖宗打发走了。

　　重新回到车上，看看车后座堆得满满的购物袋有些头疼，得！明天还得往她那跑一趟……

　　坐在车上，想起酒吧里撞到我的那个男人的模糊面容，心里有两个念头反复纠结：那个人是他吗？他一个人在那吗？万一有什么事呢？要不然……不不不……也许看错了呢？或者他是跟朋友一起来玩，贸然过去岂不是很尴尬？……

　　我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方向盘，

　　算了……

　　最终我开启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