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这世界上有一群人，他们总是缺乏安全感，在得与失之间挣扎着、恐惧着，越是靠近他们，越是想表达亲近和喜欢，他们反而会害怕，害怕你靠近以后又再度离去，害怕一切甜美幸福像泡沫一样破碎，因为这般恐惧，所以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攻击靠近的人，像刺猬那样立起尖刺，来考验对方是否真的愿意靠近。

　　张九南在舞台上表演时喜欢撅观众，这是公认的事情，这便是他显露出来的“刺”，虽不尖锐，也确实是让刚认识他的人不太敢接受，以至于观众也喜欢撅他，这也是必然的事情。

　　只是一来一往，有时候台下一些观众有些过了，并非他没有脾气，而是从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被允许有脾气，很多时候他能做到只有让自己不被影响。

　　醉醺醺的张九南抬高了音量高声呐喊起来：“想！爷们我！”只见他豪气的一拍胸膛，翘起大拇指来自夸道，“德云团第一定场诗小王子！听没听说？！”他侧过问我，彩色的灯光渲染在他通红的脸上，染上一抹迷离色彩。

　　他这幅醉醺醺自夸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了，以至于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还是连忙附和他：“哈哈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定场诗小王子。”

　　“你笑了！你也笑！”他极度不满，看起来格外生气，愤恨的指着我的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就喜欢，就喜欢看我笑话！”只见他一边发脾气，一边摇摇晃晃的挣扎着要站起来。

　　我连忙拦住他，顿时紧张了起来，都已经喝成这样了还要去哪？“张九南？”我不顾他的挣扎，拉住他的胳膊，温和的劝阻他：“你要去哪？你朋友一会就来接你了别乱跑了好吗。”

　　“你！你们是一伙儿的！我要走……我……离你们远远儿的……”他却不管不顾，依然挣扎着要走，要知道男生本来力气就比女生大，哪怕是喝醉酒，力气还是大得带我险些跌了一跤。

　　“你们……你们要干嘛！”张九南扶着石椅背挣扎站起来，回头皱着眉冲我嚷开了，言语里愤怒中更有些委屈，“我就想……我就想好好说……好好说我的相声！我，我下了，多少功夫！你知道不知道！”吼完这一句，他不管不顾就要走，步履轻浮下一个不慎跌坐在地面。

　　我隐约觉察到，也许是他今天演出出了问题，我蹲下身子，看着眼前意识模糊下，委屈难过得像个被夺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心里忍不住柔软起来，我温柔的哄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很努力的，乖了别生气了，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笑着，伸手去拉他，想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我们坐椅子上好不好？”

　　“你不是……一伙儿的……？”他微微扬起头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我试图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一边为了得到他的信任，认真的称赞他：“嗯，我见过你的表演，演得很好，我知道的，你先起来好吗？”他傻乎乎笑着，也不知道在乐什么，单纯的模样像极了重新找回珍宝的小孩子，任由我拽他起来。

　　重新坐在石椅上，看着他因为一句称赞便露出那傻乎乎的笑容，我有些好笑，却又忍不住想，今天的演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今晚的气温降低了很多，晚风一吹，只有一件风衣外套的我顿时冻得打了个哆嗦，搓了搓凉飕飕的胳膊。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对于别人来说，此时刚是夜生活的高峰时段，对这段时间还在养身体的我来说，这种时间已经是折磨。困倦寒冷之下，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是很好了，此时我心里暗暗埋怨着：他朋友怎么还没来？

　　冷不丁侧头看看对方，只见那一双好看的眉目，明明意识有些模糊了，却依然里带着认真和清澈的光泽，“你……是不是冷啊？”他迟疑的说着。

　　我犹豫的点点头，“有一些，还好，你朋友马上就到了，我……”话还没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散尽，我便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衣服上的洗衣液的清香，混合着酒气，一个奇怪但并不令人太排斥的味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猝不及防的我瞬间全身僵硬，顿在当场，我甚至没反应过来我应该推开他，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样……就不冷了……”他低着头在我耳边呢喃了一句，温热的气息在耳边灼烧出一片火红，我能清晰的感觉这热从耳尖蔓延，整个脸颊都烧得发烫，我甚至能清晰听到，心跳如同战鼓一般，咚咚咚，几乎掩盖耳边车水马龙的嘈杂混乱声音。

　　在我僵硬呆滞之下，他用有些沙哑深沉的嗓音，零零碎碎的讲述一些过往。

　　大多数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人过往都是不怎么快乐的。

　　在他零碎诉说的这些碎片中，是他得到最好的成绩时没有夸奖，是他被欺负受伤时没有安慰，是很多个令人害怕的黑夜里自己哭泣着，却没有一个拥抱。

　　全身僵硬的我，随着他的诉说，我似乎来到那个黑暗而狂风乱做的深夜，风很大，撞击着门扉发出刺耳的声响，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个瘦弱的少年躲在床上，死死地裹着被子害怕的哭泣着，心底的那份柔软爆发开来，我张开怀抱轻轻拥抱着身边这个男人，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的哄着：“没事了，都过去了。”

　　长期缺乏关注和关爱，造就了他心底因缺乏安全感而留下一片空白。

　　所以他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当别的孩子因哭闹而换得自己喜爱玩物的时候，只能独自在一旁暗暗艳羡。

　　因为自己的缺少便敏锐感知别人的诉求，这便是他温柔的来源，也只有痛过的人，才知道温柔有着怎样的力量。

　　风还在吹着，这个立着刺的男人在意识混乱下，卸下防备，用一个温柔又温暖的怀抱替我阻挡了寒冷。

　　在过路的人眼中，像极了一对小情侣彼此相拥诉求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