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老者家中大厅内,无我坐在桌前,低头出神地匀着手中的杯子。杯中红色的药汤泛着一圈圈涟漪,倒映着无我忧郁的血眸。
“想必你那朋友得了灵果,该早就恢复了吧。”老者拄杖慢慢走进来。
“嗯?……嗯。是呀。”无我从出神中惊醒,匆忙应道。
“不过,你的伤,没个三四年可是不会轻易好的。”老者边说边抽椅坐下。
“没关系的,反正迟早都会好的。但要是没有灵果,他会没命的。”无我严肃地说,脸上倏忽泛起几分愧疚,“而且要不是为了帮我净化精灵力量,他也不会因过过度透支力量而元气大伤了。是我欠他的。”
“既然是朋友,谁欠谁多少又何必分得过于清楚呢?你应该回去的。”
“以前和大家在一起时,不但没帮上多大忙,反而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现在我找回了原本的心,这是真正的我。也许我变了。但这世上只有变,才是不变的,而我宁愿一个人固执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孤独的风景。只是我从未变过,我还是我。我不希望最后因为我自身的缘故让大家失望,甚至结下怨气。”
“你不信任他们?”老者有些看不透无我那深邃的血眸。
“不。习惯于暗黑夜的蝙蝠真的能在阳光里自若吗?我不信任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罢了。”无我将手中微凉的药汤一饮而尽,药的苦涩在他的嘴里蔓延,顺喉咙而下,一直爬满了他的心头。
“抱歉,我先回去了。”无我草草告别,大步朝门口走去。
当他跨过门口时,他听见老者的声音从后面悠悠传来:“今晚村里有灯会,到时去走走,散散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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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村庄的灯会上。头顶五光十色的灯笼绵延至远方,流光溢彩将灯下的各类事物渲染上缤纷色彩。最热闹的要属那各类活动了,有喷火表演,有猜灯谜的,有卖花灯和元宵的……嘈嘈切切,热闹非凡。但热闹是他们的,无我什么也没有。
瘦小的他被轻易地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走在一条永远流淌的时间之河中。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身旁来往的人们有各自的欢声笑语。
吁——也许冷漠是对的,毕竟自己对他们而言,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没谁会记住的匆匆过客。毫无征兆的,耳朵仿佛一下失聪,周围一切变成了无声影片,目光所触及到的只有冷寂的画面。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
走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小街,一种孤静带来的安全感让无我轻舒出口气。夜的寂静统治着这条小街,偶有几声凄清的虫鸣。
无我走到街边,背靠着一座古式庭院门口的墙无奈站定,心事重重。他的身子一半在屋檐上红灯笼阑珊的光里,一半则在深沉的夜色中,光与影界限分明,却和谐得像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一个人久了,会变成习惯,看惯他人幸福的样子,我却感到不冷也不热。堕落天使追寻堕落,并非真的醉心于堕落,不过是为了喂饱内心的空虚野兽罢了。或许,没有友情的存在,最终不知谁成了谁的过客。肉体的消亡并不是死亡,当世上最后一个记住你的人死去时,你才最终迎来你的死亡结局。
无我下意识地玩弄起拇指,不经意间望向雪山方向——黑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山上砭骨的暴雪正在咆哮肆虐着。
堕落天使向往天堂的光与温暖,却也难以抛弃那个陪伴了自己半世的孤独世界。这种感受,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会懂呢?
苍穹之上悬挂着一轮银色圆月,银白的光芒映衬着近旁细长的小朵黑色游云,月光向下淡开,由银白晕染成暗灰。
月也如一盏灯,却终是可望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