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来的日子,你没再娶妻。
有人问起,也就是笑笑带过。
因为啊……你的心,早就随着那人走了,不是吗?
再之后,就是建国。
然后就是*****的十年了。
其实你倒是已经麻木了,偶尔在梦醒时分回忆到了他,也不过是,匆匆而过的一片残影罢了。
那可都是几阙抓不住,摸不着的黑白残相呵。
你们的小镇子,倒也没怎么打砸抢,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所谓的修正主义,资本主义。
几个小年轻的组成了所谓的红卫兵,也是自讨没趣,没过几天,新鲜感过去,也就散了。
后来,你却开始担心起了小花他们。
听说现在祸害得他们,睡牛棚,做劳改,看着那报纸上哪个有名的作家又投湖了,你真是说不出的担忧。
小花可以说是标准的修正主义,唱戏,带头的开公司……
还有秀秀,她跳芭蕾舞,而且家里面还家大业大……
还有他,也算得上是和举足轻重的将军……
而他们,一个个的,都失去了信件的来往。
但是有一日,一个穿着普通的女人走进了镇子,她肩上挎着篮子,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
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村妇形象。
他进了镇子,就一路向人家打听你。
人家问她,打听你做什么,她也是含糊其辞……
于是到了你这,就变成了——
“诶,老板,外面有个女的找你,是不是你早年的相好啊?抛弃了人家跑这儿来,您也真是……”
你无奈地笑笑,给了王盟一个爆栗——
“你懂什么,那是爱情……啊呸,谁找我啊?”
“我啊~亲爱的吴邪哥哥~”门外倒是传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秀,秀秀?”你倒是有些难以置信,放下手里的小剪刀。
把刚刚修剪好的红豆枝放在桌子上,示意王盟先带着它下去。
“诶呦,吴邪哥哥,你不是小时候还许过我和花哥哥,长大之后娶了我们俩的嘛?”她倒是自来熟,坐在椅子对面,笑嘻嘻地说。
你倒是有几分释然,看来岁月的流逝,还是没能改变她的本质,还是那样的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你怎么想起来到我这里了?”你瞧着她,这些年,倒是长开了不少,霍家的女人,从来不乏姿色上乘者,而她,倒也是没辜负了这优良的基因。
“……还不是你老往我和花哥哥那里写信,弄得我差点暴露了,这不,我跟那群老爷子打了个招呼……就偷偷溜过来找你了嘛。”她噘着嘴,似乎是在半开玩笑地嗔怪你。
“……那是我的错喽?”你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可不嘛……哎,说起来,花儿哥哥也没给你回信吧?”
你颇有些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怎样了?”
“嗐,他啊,也真是亏得你这样关心他……”秀秀故意眨了眨眼,冲你卖了个关子。
“他啊……跟着一个算命的瞎子,跟着个臭男人跑了,那瞎子倒也没负他,如今辞了军务,在那个劳什子的科尔沁草原,给他建了个戏楼,每天就听他那么咿咿呀呀地唱几嗓子……啧啧,说得我这个女人都有股子醋味了呢。”
“……这样也好啊,至少,躲过了这样多的俗世纷扰……”你也是微微笑着,拿起了个碟子,给她倒上些茶水。
“你呢?”你看着她,看到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有些关心地说。
“我离开之前,你不是在军文艺团跳芭蕾的吗?上回我看到一群被下放下来的人,有个舞蹈家,那腿都已经快要折断了,被人虐待成那样……我开了方子,也不过是先调理着,恐怕将来再也难跳舞了……”你想起那个女人悲戚的神情,蓄满泪水的大眼睛,第一次有些愤恨于自己的无能。
“我倒是没有……当年婆婆看着我这个活计,就说是长久不了,动用层层关系,把我从文工团调到了文物鉴定的科室……我倒也是恨过她一段时间,但是后来,至少保住了命啊……”她也苦笑了一下,“但是就为了这条命,我放弃了我热爱的一切,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结婚了,但现在,至少安定了。”
“是啊,放弃了那样多,只是至少,安定下来了。”你在氤氲地药香里,似乎模模糊糊地,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存在于梦里的,人。
你当时要是跟他走了,会是什么样的呢?
放弃自己热爱的一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
这样,值得吗?
……
你看到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你,颇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啦……”她依旧是笑嘻嘻地说,“就是你……看上去老了不少呢,当年咱们几个一起留洋的时候,你可一直都是个有志青年呢,经常跟我和花哥哥做这些思想工作,什么恰似同学少年,挥斥方遒,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没想到,现在精神状态都跟老头子一样了呢。”
……是啊,岁月,已经打磨掉了你所有的棱角,曾经的志向,曾经的豪言壮语,曾经的一切的一切,也不过,就是一两句空言笑谈罢了。
……自己,一向都是个怯懦的人啊。
怯懦到,连这个人的近况,都不敢问起。
仅仅是因为,心,怕痛。
但是,痛的多了,也就出了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