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6岁的春天，我拒绝上学。
妈妈叹了口气，拨通电话，在外地工作的爸爸在电话那头吼着：“不行！你得去上学。”哥哥站起来抢过电话，对话筒宣布：“由我来当小雅的老师”哥哥今年高三。
哥哥搬来一张崭新的书桌以及一个大大的书架，置于临街的窗台前。窗台上吊着几盆紫藤兰，桌面上堆放着哥哥使用过的课本，书架里排列的则是各类全新读本。窗台、紫藤兰、书本，大致构成了我的生活。在这里，我可以远离任何嘲笑和不屑的目光。
曾经，我也是一个快乐的女孩，与同学们一起说说笑笑、讨论漂亮衣服、欣赏帅气的男孩。然而，一次错误的电器使用，致使电流贯穿我的身体，从医院里醒来，我发现自己没有了语言能力。
世界顿时变了样。学校里，老师不再需要我回答问题；音乐课可以不上；有的同学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用目光瞄我；有的同学异常关心我，目光里满是怜悯，但我不需要怜悯。回到居住的小区，几个小孩见到我就起哄“哑巴姐姐回来了。”我砸了收音机，撕毁收藏多时的偶像DJ资料，并且努力去忘记16岁的生日愿望——将来，成为一名DJ。
二
日子平静地流逝着，哥哥放学后，就为我讲解课本，我写给他一行字：浪费时间。他说，这并不是浪费时间的事，就要高考了，替我讲解相当于替他自己复习。偶然，哥哥也会拉着我走到街上去。他牵着我的手，去麦当劳，去电影院，去街心公园，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感到安心。小孩子们不再叫我“哑巴姐姐”，因为哥哥的眼神让他们落慌而逃。哥哥还说，他会保护我一辈子。
我心里对自己说：小雅，现在的生活已经如愿以偿，满足了。
心里另一个声音却说：“不！不满足！
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书看累的时候，我会趴着窗台前看着街道，从某一天开始，我经常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孩路过。哥哥再次牵着我的手走进大街，我们迎面遇上了这个男孩。
男孩向我们打招呼：“我是蓝卡，刚搬来的，住在B栋402室，可以知道你们的名字吗？”
哥哥说：“没这个必要。”说完拉着我离开。走到拐角处，我回头看去，见到蓝卡正与一个小孩子说话，手指指我们的方向。我的心“咯噔”一下子沉了，蓝卡马上就要知道我的情况了，他以后看我的眼神，要么是讽刺，要么是怜悯。
走着走着，哥哥问，小雅你为什么哭了？
三
“小雅！”一大早，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推开窗看去，见到了背着书包的蓝卡。他向我挥挥手，大声说：“早上好！我上学去了，傍晚见。”说完，笑着走了。嗯，真是奇怪的男孩。傍晚的时候，楼下再次传来蓝卡的声音：“小雅！我放学回来了。”
以后的几天里，蓝卡每天都向我打招呼，我觉得过意不去，便对他微笑一下，也挥了挥手。慢慢地，蓝卡会在打招呼后说上一些别的，例如前天他拿着手机给我读了一条爆笑短信，昨天说了班上发生的一件趣事，今天，他说：“小雅，我们可以聊天吗？”我听后，黯然从窗前退回来。哥哥出现在街角，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第二天早上，我居然没有听到蓝卡向我打招呼。傍晚时候，纳闷了一整天的我守在窗前，等待着。夕阳将要消失的时候，蓝卡出现在街角，他慢慢的走来，在我的楼下停顿一会儿，然后继续往前走。
我想要喊住他，但喉咙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来。蓝卡拐弯踏进小区大门时，我的泪落下了。为什么蓝卡不再理睬我？为什么我连挽留他都做不到？
很快，哥哥回来了，他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说：“那个叫蓝卡的小子没有再烦你吧，我揍了他一顿。”
我猛的抬起头，拿过一张白纸，迅速在上面写上几个大字：哥哥是大笨蛋！讨厌！接着“啪”一声把纸页拍在哥哥脑门上。哥哥喊：“小雅，你怎么了？”的时候，我已经抱着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冲出了家门。
犹豫良久，我按了B栋402室的门铃，门被打开，蓝卡出现在门后。
四
填志愿的时候，哥哥若无其事地告诉我，他决定报考本市的大学。
不要！你应该报考别的更好的学校！我在纸上重重写下这句话。要知道，市内只有两所大学，一所是三流学府，师资很差，另外一所虽然是一流学府，哥哥的专长却与它南辕北辙。
“其他学校太远，我若报考了，就不能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哥哥摸摸我的头。
哥哥，我已经成长。我继续用笔与哥哥对话。
是的，我已成长，在一夜之间长大了。蓝卡教会我：语言并不是唯一的沟通方式。
那天，我把笔记本递给蓝卡，上面写着：我替哥哥向你道歉。
蓝卡双手接过了，他笑着说：“我接受道歉。小雅，我们可以聊天的！我们可以用笔用纸聊，可以用短信聊，还可以用QQ聊！”后来的接触中，蓝卡更让我明白：没有语言，还有文字，不可以歌唱，还可以绘画。我可以看可以听可以嗅手脚可以动，已经远比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幸福。
后来，哥哥考上北方的大学，我与蓝卡到火车站送他，哥哥登上火车前，送给我一份礼物，我拆开，发现是一块崭新的磁板。这种磁板，使用磁性笔在上面画写，滑动擦杆便可以抹掉重写。
我挥动磁性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然后翻转磁板给哥哥看。哥哥看后，伸手敲敲蓝卡的头，笑骂：“你这小子，出卖我。”蓝卡咧嘴一笑：“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戏演到底吧。”
我写下的文字是：哥哥，谢谢你，令我成长。
五
令我成长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哥哥，另一个是蓝卡。蓝卡告诉我，哥哥以前就认识他，他们联手导演了一场戏，唯一的观众是我。蓝卡出现在楼下，蓝卡向我打招呼，蓝卡告诉我“语音并不是唯一的沟通方式”，全部出自哥哥的策划。
哥哥替我制造安全的笼子，然后引导我冲出笼子的束缚，飞向蓝天，蓝天远在比笼子精彩。
现在的我，正在往手机里输入一条短信：“哥哥，我已经重返校园，与蓝卡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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