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臂已经痛的麻木,边伯贤却像是没有察觉般紧握把手旋到最大。
机车穿梭在这座城市繁冗的街道,冷风被隔绝在挡风玻璃之外,可他仍觉得一阵阵的吹到了他的心底。
猛然一个刹车,边伯贤狼狈停下,他缓缓摘下头盔抬头看去。
对面是他最为讨厌的医院,人群拥挤,这里更是每日每夜都在与生死纠缠。
他的目光渐沉,如果那个时候…他有能力救她,她是不是也有挣扎的一线希望?
十三年了,边伯贤极少想起那个人,并非忘了,而是不敢。
记忆里她笑的有多开心,她期待的未来有多么璀璨,他便能想到她独自面对死亡时有多么害怕。
她一定…想让他出现在她的面前吧,她在彻底陷入长眠前一定在喊他吧。
她说他是他的港湾,可他却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只配无能为力的嘶喊。
边伯贤淡淡收回神,他鬼使神差的走进医院,问到了那个女孩的病房号后,他径直走去。
不等走到病房前,一阵喧嚣便从拐角处传出,边伯贤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病房的门口围上了几个面色不忍的医生和护士,但谁都没有选择上前一步。
他挤出人群,面前的场景铺展在眼前,病房内的物品散乱一地,那个死里逃生的女孩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拽在床脚坐在冰冷的地上,另一手背攥在一个男人手里,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色酡红,显然是醉的不轻。
“你他妈给老子回家!别霍霍老子的钱!死哑巴还敢跳桥!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你!”他粗暴的拖着她往外扯,嘴里含糊的骂骂咧咧。
女孩死命挣扎着,无论是那张苍白的脸还是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满是淤青血痕,她无声呻吟,突然咬住男人的手,男人叫了一声,吃痛甩开她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女孩闷闷倒地,趴在地上隐隐抽搐。
男人气急败坏,他骂着污秽的词一拽起女孩的头发,二话不说就又抬手挥来一个巴掌——
女孩吓得脸色惨白,她绝望的紧闭眼睛。
然后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四周接二连三的响起惊呼声,她愣愣的睁开眼,近在咫尺的魔爪此时正被一直手紧紧箍住,不同于男人粗粝黑皱,那只手好看到极点,白皙如玉,五指修长。
她怔愕的抬头,瞳孔骤缩。

是那个在桥头拉住她的男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鼻尖猛然发酸,自从母亲去世,她再也没有体会过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
中年男人回过神,他瞪向面前突然出现的人,甩开他的手大骂道。
“你谁啊!老子管女儿你管得着吗!管什么闲事!”
边伯贤淡淡抬着眼皮朝他看来,他分明没有说半句话,但是其中的威慑力却让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他复又看向门口开始举起的手机的人,众人在他威胁的目光中立即作鸟兽散。
“趁…趁我现在好说话!臭小子赶紧给我滚蛋!”
一阵力突然小心翼翼的攥上他的裤脚,边伯贤垂头看去,女孩眸光闪烁,她含着泪害怕的朝他摇头。
在跳下桥的那一刻她有勇气甩开他的手,可这个时候她却将他作为依仗,面前的男人对她来说比死都可怕。
边伯贤重新看向面前的男人,他面无表情的开口。
边伯贤“缺钱?”
男人看了眼地上不敢看他的女孩,又看向多管闲事的年轻人,讽刺的嗤笑,“老子是缺钱!你要是那么爱管闲事就把她给买了!”
女孩惊恐的睁大眼睛,她无神的盯着面前的男人,竟然半分不觉的惊讶,她对他来说…
不就只有这样的用处吗。
边伯贤“我给你一百万。”
!!!!!!
清凉的声音分明很轻,却恍如雷声轰鸣爆炸在耳边,她愣愣的看向右手始终插在裤兜里的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竟期待着,期待着能从那个畜生手里解脱,无论是什么办法。
她都尝试过死亡,她还惧怕什么。
钱对男人来说无疑是唯一的追求,他穷了一辈子,一百万这个数字他想都没有想过,面前的人模样英俊器宇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他连忙变脸。
“好好好!只要你把钱给我,我就马上把户口身份证都交出来!”
边伯贤“明天的这个时候,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边伯贤平静的吐出几个字,冷冷看去。
边伯贤“现在,滚出去。”
男人一顿,即使心头不爽,连为了钱立即点头哈腰的走了出去,离开前甚至带上了病房的门。
砰。
关门声落下,房间里仅剩下两个人,边伯贤低头看去,女孩不知何时已经手脚并用的退开,缩在角落惊恐的看着他。
他抬脚朝她走近。

女孩猛然瞪大了眼睛,她慌不择路的捡起地上摔碎的碗颤抖的对准他,她不会讲话,只能用力发出某种声音表达自己的恐惧。
边伯贤没有再继续靠近,他缓缓蹲下与她保持了一个距离,他对上女孩颤抖的瞳孔,开口。
边伯贤“什么名字。”
她紧盯着他,似乎在衡量着什么,一想起他救了她两次,她小心的将手缩了回去。
他平静等待令她放下戒备,女孩颤巍巍的举起手在空中写下了两个字——
安堇安堇。
女孩的字娟秀工整,十分孩子气。
面前的男人突然笑出声。
边伯贤“堇色安年啊,很好听。”
安堇不曾听说过这个词,她愣愣做着手语,又怕面前的男人看不懂,连忙转身跪地从抽屉里找出纸笔,快速的写上什么展示在他的面前。
安堇什么意思?
边伯贤“美好而安静。”
边伯贤站起身,朝她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
边伯贤“起来吧。”
安堇头一次听到除了母亲有人夸赞她的名字,她盯着那只好看的手,它曾阻止她轻生,它又在刚刚替她挡住了攻击,心下的勇气渐渐萌芽,她犹豫的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拉上那只手。
他的手心带着薄茧莫名的添了一份安全感,安堇在他的拉扯下站起身,她狼狈至今而面前的男人却是光鲜亮丽,她窘迫的低头躲避他的视线,她复又在纸上写下,举到他的面前。
安堇你叫什么名字?
边伯贤“边伯贤。”
边伯贤朝她伸出手,安堇立即反应过来将手中的纸笔递到他的面前,数秒之后他将本子还给他,不同于她字体的工整,男人笔锋凌厉,字如其人,很好看。
边伯贤。
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手里的本子。
她没有继续在那张纸上写,特地换了一张纸,缓缓写道。
安堇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她用力的攥紧衣角,迫切的瞪大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多想逃离那个男人,她多想…离开那个披着“家”的外皮的地狱。
边伯贤平静的对上她的视线,他知道刚才的行为有多荒唐,他一向只会接近对他有用的人,他的身边也必须是有能力的亲信,比如许慕。
面前孱弱的哑巴少女,无疑是累赘。
可这一次,他违背了心中所想。
他放柔目光,眼底清澈。
边伯贤“只要你愿意,我就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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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方糖的时候,许慕正好处理完北区的一些事情回来,她跟了他近十年,早就看出他状态的不对劲,她径直走到吧台为他调了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
边伯贤回过神,抬头看向她,他轻笑,举起鸡尾酒杯轻抿了一口。
边伯贤“阿慕,我今天救了一个小哑巴,十几岁的样子。”
许慕微微诧异,边伯贤杀人不意外,倒是救人令她有些吃惊,他不善良,见死不救才是他的首选之路。
面前的男人低垂着头,刘海挡住了他神色,他沉浸在回忆之中。
边伯贤“她太像小贝了,尤其是看我的眼神。”
许慕极少听他提及这个故事,那是蜗居在他心底的名字,亲自被他掩上厚土,他不愿扒开,也不许别人替他扒开。
许慕常年面如表情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她摆弄着眼前的酒杯,轻语。
许慕“您之后有什么打算。”
边伯贤“我想把她留在身边。”
毫不犹豫的决定令她嘴角一僵,许慕看着他最终还是没能说话。
边伯贤“对了阿慕,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边伯贤慢慢抬起头,眼底薄凉一片又恢复了她所熟悉的狠厉。
许慕放下空杯,肃然听着。
边伯贤“帮我除掉一个垃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