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约定

一月，在持续的阴雨天之后，终于迎来了初中的第一个寒假。我和林朝走在回去的路上，同学都去了附近的新开的那条商业街，马路显得格外冷清。

天空没有一丝蓝，苍白得像偶染风寒的病人的脸。马路两边的梧桐树安静地矗立着，望着我们的身影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

“一蓝，你看……”林朝惊讶地叫出声来。

“下雪了耶！”我伸出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及时地接住了一片即将坠地的雪花，触及我手心的一刻，我看见了了它分明的六角形在闪烁，半秒后，它像泡沫般慢慢消失，只留下一滴若有似无的水珠，证明它曾感受过我手掌的温度。

“终于下雪了……”林朝看着我伸出的手轻轻地说道。

“我喜欢下雪。”雪越下越大，我快走了几步，转身笑着看雪里的林朝。宽大的灰色校服里装着一个瘦弱的身体，衣服上，头发上，都落着几片雪花。“我还喜欢雪人……就是你啦！”我冲到他面前拉起他的帽子替他戴上。

林朝伸出手，在我面前停顿了一下，轻轻地抹去了不小心落在我鼻子上的雪。指尖触碰到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了雪在他温暖的指纹下渐渐融化的过程，温柔得像儿时的棉花糖在唇齿间融化的绵绵之感。

“你的脸好冰啊……”他皱了下眉头，脱下自己的校服披在我身上。

“别……你会感冒的……”我推开他落在我肩上的衣服。

“别动！到底是谁比较容易感冒啊……”他的眼神坚决得不容抗拒，我只好任由他把衣服披在我身上。他的衣服很好闻，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草地上的雪开始积了薄薄的一层，路边停着的车都被染上了白色的喷漆一般。

路过楼下小花园的时候，草地上有几个小孩在堆雪人，我和林朝几乎同时对望了一眼，露出了狡黠的笑，同时奔向那棵小时候一起堆过雪人的香樟树下。我们迅速跪在地上，把身下的雪拨到一起，抓起一把雪，捏一捏，再抓起一把，盖在捏好的雪球上，使劲地让它们融为一体。抬头看林朝的时候，他也像我一样在捏雪球，一边捏一边抬头看我。

没错，我们在比赛，比谁的雪人先堆好。小时候我们就这样玩过，当时是林朝先做好的，输了比赛的我把他的雪人推到了踩烂，为此我们还在雪地里抱成一团打了一架，最后变成了两个滚雪球。

“啊！”一小块雪砸在了我的头上，林朝在一旁笑得很夸张。

“好啊！敢袭击我！”我边说边不甘示弱地抓起一大把雪使劲往他那里扔去。

“啊！我中弹了！打人不打脸！”一大把雪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脸，散落在他的眉毛和鼻子上。

“哈哈！你好好笑哦！”看着林朝咬牙切齿地抹去脸上的雪，又无奈地继续堆起了雪人。

“这次如果又是我先堆好，你可不许再弄坏我的雪人了哦！”

“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不知道是谁，当初输了比赛还生气不理我好几天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知不知道啊！再说这次我又不一定输给你……”

“输了怎么办？”

“随便你啊。”

“那你就得接受惩罚。”

“好的呀。那如果是你输了也得接受我的惩罚！”

“一言为定！一会儿不许赖皮！”我们边说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十几分钟后……

“耶！我赢了！“我一跃而起冲林朝大喊。但看到他的雪人的一刹那，我愣在了原地。林朝正认真地把雪人的脑袋放在圆圆的身体上，只不过是一只大雪人的头上还顶着一只小雪人，小雪人的脖子上戴着他的玉佩。

“我接受你的惩罚。”林朝在为小雪人安上一只圆圆的鼻子之后笑着对我说。

我停在原地，这场比赛，其实我还是像小时候那样输掉了，只不过这次我一点都不想毁掉他的雪人。

“我罚你……一辈子像那只大雪人一样……哈哈……”我蹲在他身旁，看着两只雪人。

“好啊，只要你不恐高……”

“啊……”林朝突然把我扛在肩上，背着我在雪地里奔跑，世界在那么一瞬间不停地旋转，像乘着游乐园里的空中飞椅一样，一颗心紧紧地悬在喉咙口却无比甜蜜。雪静静地飞扬在我们四周的空气里，地上的两只小雪人听着我们的尖叫声，像似露出了微笑一般看着我们。

“啊——”只感到整个人快速往下沉，我和林朝重重地摔在雪地里，两只雪人在我鼻子跟前笑着看着我们狼狈的样子。我看了一眼身下的林朝，我们“噗哧”地笑出声来。

我刚准备站起来，林朝却拉住了我的手臂，撑着地的手一滑，整个人跌在他身上。

“你好重啊……”林朝闷哼了一声。

“谁让你拉我的……”尴尬的我红着脸趴在他身上，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林朝伸出手抓起了挂在小雪人脖子上的玉，转而挂在了我脖子上，玉佩滑进领口的一瞬间，冰凉的感觉让我着实打了一个冷颤。

“戴着它。”我支起身子，掏出玉看了一眼，上面刻着“林”。

“不行……这是……”

“不许摘下来，它现在是你的了。这块玉从我生下来为止就一直戴在我身上，妈妈说玉能保护人的，现在我最想保护的人就是你……”他抓住我拿玉佩的手，重新放回我的领口里，扶起我。

街角的路灯不知不觉地早已亮起，给苍凉的白色城市蒙上了一层暖意。我们走在雪里，三只雪人渐渐远离了它们的主人。但我们都无比肯定，明天来这里，依旧能看到它们在原地乖乖地地等着我们，就像我和林朝对彼此一样肯定。